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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子吞金自尽了,在撞破他的未婚妻和他父亲幽会的第二天。原本我以为,我的一生也就如过往的二十八载那般,顺遂且平淡。哪里承想,人生的大浪又急又凶,把我掀翻,几乎把我溺死。我的桡儿,从那么小的人儿,咿呀地学着叫我阿娘,后来,长成了翩翩少年郎。而现在,他就这么躺在我的怀里,任凭我怎么撕心裂肺地唤他,只是静静地躺在我怀里,像他小时候,我哄他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着。
主角:陆文斐夕儿 更新:2022-11-15 19: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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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陆文斐夕儿的其他类型小说《等等故人心》,由网络作家“斐夕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的儿子吞金自尽了,在撞破他的未婚妻和他父亲幽会的第二天。原本我以为,我的一生也就如过往的二十八载那般,顺遂且平淡。哪里承想,人生的大浪又急又凶,把我掀翻,几乎把我溺死。我的桡儿,从那么小的人儿,咿呀地学着叫我阿娘,后来,长成了翩翩少年郎。而现在,他就这么躺在我的怀里,任凭我怎么撕心裂肺地唤他,只是静静地躺在我怀里,像他小时候,我哄他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着。
我的儿子吞金自尽了,在撞破他的未婚妻和他父亲幽会的第二天。
原本我以为,我的一生也就如过往的二十八载那般,顺遂且平淡。
哪里承想,人生的大浪又急又凶,把我掀翻,几乎把我溺死。
我的桡儿,从那么小的人儿,咿呀地学着叫我阿娘,后来,长成了翩翩少年郎。而现在,他就这么躺在我的怀里,任凭我怎么撕心裂肺地唤他,只是静静地躺在我怀里,像他小时候,我哄他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着。
我这才晓得,书上说的钻心似的疼,原是这般滋味,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一根根敲碎,尖利的碎骨透过皮肉,一点一点拉扯着我。可真真是疼啊!
陆文斐跪在我边上,从背后抱着我和桡儿,哭着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呵呵!对不起?!我一把推开陆文斐,「别碰我的儿子!」
我感觉我已经游走在癫狂的边缘,不然,以往自诩优雅的我,现在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走开!我不需要对不起,我只要我的桡儿,你明白吗?!我要我的桡儿!」
我头发散乱,跪坐在地上,不停地打骂着陆文斐,不停地叫唤着,「我要我的桡儿,我只要我的桡儿……」
后来,陆文斐被我赶了出去,我实在不忍我的儿要面对着一个他喊着阿爹却与他未婚妻有首尾的男人,更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手刃了陆文斐。
陆文斐被赶出来后,没有离开,也不敢靠近。他也枯坐在门外,而我给我的桡儿唱了一夜的安眠曲。渐渐,我也安静了下来。
翌日清晨,我打开了房门。陆文斐、婆母、我爹、我娘、阿兄、阿妹都闻声看过来,见我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事情,长吁了一口气,但大家都红着眼,尤其是陆文斐身上的长衫背后破成一缕一缕,还渗着血,想来婆母昨晚动用了家法。
婆母,见我出来,酝酿了好久,只巴巴唤了我一声,「夕儿」便又红了眼。
「阿娘,桡儿的后事我想在放到长乐侯府办,事后,我会送份离和书过来,到时,麻烦您让陆文斐盖上私印,送官府备案。」我向婆母福了福身子。
婆母也是真心疼爱桡儿,也待我宽厚,桡儿的离开,对她打击也很大,一晚不见,她的双鬓也生出许多白发。这大概是我给我的桡儿敬爱的祖母最后的尊重了。
而我,走向我的至亲们。他们只是一个劲儿红着眼说,「夕儿,你还有我们,还有我们陪你……」
是了,我不能倒下,我要给我的桡儿办个体面的丧礼,让他好好地跟这个世界说再见,我还有我的阿娘、我的阿爹、我的阿兄、我的阿妹……不能再让他们伤心了。
当然,还有我克己守礼的好丈夫,还有我儿听着她的名字便会红了脸颊的,那个天真烂漫的未婚妻……
桡儿的丧礼很顺利,只因没有请什么宾客,就只是在小小的佛堂里举行。
只是可怜了我的桡儿,生前他那般的爱热闹。
待桡儿丧事彻底完毕后,我又为他念佛了小半年。
到了除夕那天,我又换上了华服,登上了前往宫宴的轿辇。
幼时,因先帝薨逝,太后悲恸不已,遂将我养在身旁一段日子,聊以慰藉。
是以,我与太后感情还算深厚。桡儿出事时,太后也曾不断派嬷嬷来宽慰我,奈何当时心境实在低落,全全拂了她老人家的好意。
昨日,太后又派嬷嬷传话,说是身体不太好,怎么着也要见我一面才能安心。
也好,反正,过段时间,我也是要进宫拜见她老人家的。
一进宫门,便看见陈嬷嬷已立在宫门边上候着我,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
彼时,我刚入宫伴驾,初到陌生环境,加之入宫前,阿爹、阿娘怕我调皮捣蛋惹太后生气,一个劲说着皇宫如何森严、贵人如何可怖。
以致,我入宫后,白日里尽装着乖巧懂事,使劲说着笑话逗太后开心,夜里,却时常害怕地躲被窝里哭着。
陈嬷嬷不知哪里知道这事儿,夜里便总是借说自己被窝太冷,要同我一道睡觉。
后来,在她暖暖的、带着皂角香气的怀里,我慢慢地适应了宫里的生活。
后来,更是发现太后和蔼可亲、全然不似外界传言那般可怕,便把阿爹、阿娘的嘱托忘得一干二净,成天在宫里玩闹,也幸得太后居然对此也表示欢喜,我就更无法无天了。
再后来,陛下也渐渐同我一同玩闹起来。
起初,他刚接过帝位,成堆的奏折、面上和善却各怀鬼胎地托孤大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谁让他是一国之君呢,总是要承担属于他的责任的,他总怕压不住群臣,便整日板着个脸,好提提自己的气势。
奈何,他同我一样,彼时还只是个孩子,况且他还比我小了三岁,怎能不爱玩闹呢?
渐渐,我们就一起玩闹,只是,面对大臣时,他还是面色板正的陛下,下朝后,我们便同普通家的小孩儿一般,斗蛐蛐、放纸鸢、掏鸟蛋……一样不落。
对此,太后只说陛下委实辛苦,又没有兄弟姊妹,难能有玩伴,就由着他吧。
到了我十三岁那年,终是到了要议亲的年纪,我便被接回了家里。
只是议亲委实坎坷,倒不是因我家世不好或肤貌无盐。
恰恰相反,长乐候长女,外貌基本随了我阿娘,她曾以貌美扬名京都,又得太后青睐,在身边养了三年,这些条件实在足以配得上京都上好的儿郎。
只是,好不容易挑了个家世匹配的,阿娘觉得对方五大三粗,配不得我。
亦或者,找了个外貌清秀的,太后觉得家世太低,毕竟她也是把我当女儿养着的。
再或者,好不容易找了个永安侯世子,外貌、家世都匹配,奈何,陛下又说,边界开始骚动,永安侯世子曾与蛮人打过交道,得派他前往坐镇……
至此,太后总想慢慢挑个好的儿郎,又怕我议亲太久遭人非议,便时不时地招我入宫小住,以昭示我还是那个独得太后宠爱的长乐候长女。
只是,待我再入宫后,陛下却不像以前那样总跟在我背后喊着,「阿姐」,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边上,听着我和太后说话,偶尔听到我们谈到开心的事儿,也会随我们一起笑着。
我还想,陛下是长大了呢,再不爱同我一道玩闹,只是碍于礼仪,不得不在边上陪着,过一会儿就会找个借口溜走。
但,他却一直坐着只听我们闲聊,直到吃了晚饭才往他的寝殿走去。
我回回入宫皆是如此,想来陛下也是喜欢听些宫外奇闻趣事的,还是那个爱玩、爱笑的少年,只是身份使然,他不能像以前那样总跟在我背后跑,那也太掉他帝王的威严了。
想通后,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莫名自豪感。
此后,每每在太后的慈宁宫里见到陛下,我总忍不住想调侃他,但又不忍心坏了他好不容易树起的板正形象,只得打趣地笑看着他。
而他见到我这样,眼神开始飘忽,总不肯看我,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手握虚拳,假咳几声,慢慢坐我边上,无奈中又略带嗔怒地小声道,「阿姐~」。
我见他红了的耳廓,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每每这时,太后总是会很准时地出现。
「给姑娘请安。」陈嬷嬷远远地看到我的马车,便快步走了上来,福下身子,向我行了个礼。
因着半年前我与陆文斐已离和,陈嬷嬷现下唤我「姑娘」也是没错的。
宫门外人来人往,都是达官贵人,陈嬷嬷可是代表着太后,哪能让陈嬷嬷这么向我行礼。
便顾不得许多,提了裙裾就下了马车,赶忙把陈嬷嬷扶起,「您折煞我了,理应我先来拜会您,现今还让您来接我,委实是夕儿的不是。」
「什么折煞不折煞的,奴是太后派来接您的,这都是分内之事。」说着,又不着痕迹地将我里里外外看了几遍,最终视线停在了我握着陈嬷嬷的手上,又是忍不住红了眼,「姑娘瘦了。」
我也被陈嬷嬷的关爱惹红了眼,因着怕在宫门口里招人笑话,我与陈嬷嬷又是深呼吸,又是互相小心翼翼转了话题,终是将将忍住了眼泪。
少顷,阿娘和阿妹也从马车里出来,陈嬷嬷见着,也行了礼,并说明由来。
因着阿娘是诰命夫人,不好当着众人自行拜见太后,惹得其他诰命夫人不快。
是故,只说我太久没进宫给太后请安,先让我去给太后告罪,便由着陈嬷嬷带我走了。
路上,陈嬷嬷一路给我介绍太后的情况,时不时也说说宫里头的变化,很快,我们便到了慈寿宫。
太后甫一见我,也同陈嬷嬷一般,红了眼,拉着我直说,「瘦了,瘦了……」又细细摸着我的脸,眼泪终究是没忍住,与太后抱着哭了一会儿。
大抵是,忍了小半年,今天终于痛快地哭了一场,亦或是,与太后久别重见,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只是,两人的妆都哭花了好些,太后只得让身旁嬷嬷带我到偏殿重新洗梳。
甫一打开殿门,陛下便转过身来,想来是在殿外等我有一小会儿了。
面前的人是幼时玩伴,以前爱跟在我后头跑的少年郎,但现下,他已然成为睥睨天下的君主,通身是帝王气概。
虽说依旧儒雅方端,但终究是君臣有别,我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请了安。
陛下自是赶忙让我起身,期间也是仔仔细细瞧了又瞧,又感觉直盯着我看不好,便转了视线,张了张嘴,「阿姐,近来可好?」
「臣女一切皆安,劳陛下挂心。」我还是低着头,回了话。
陛下似是没想到我这么客套的回答,面上带了些不安的神色,身侧的手,握了握拳,又道,「太后还在梳发,要稍等会儿。」
见我还是低头候着他的问话,又显得有些急了,走近几步,颇有些不知说什么来继续话题的样子,「适才,朕方从太后殿里出来,没骗你的……」
我不由莞尔,陛下还是如小时候般孩子气呢,但,还是中规中矩地回答,「阿姐定然是相信陛下的。」
「那你怎能这样疏离地同我说话……」陛下嗫嚅着,声音越来越小,他的头也跟着低了下去。颇有些被伤害却不能言明的味道。
「阿姐还在生我的气么?」陛下见我表情还算平静,又用上他惯爱用的苦肉计,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还是沉默着,他好似真的有点慌了,直接走到我跟前,拉着我袖口。
「朕……朕不是不愿处罚陆文斐,只因他是重臣,朝堂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望阿姐定要相信朕,朕定是站你这边的,只是碍于形势,我们得徐徐图之。」
「我答应你,以后我必定重重处罚他,为你和桡儿报仇。」
「阿姐,别讨厌我好么?我真的没办法了……」
「阿姐……」
到后来,他是连自称都忘记了。
嗐,陛下虽为帝王,娶了皇后。
但,传闻帝后并不和睦,听闻甚至连话也不曾多说,至今还没子嗣,加之除了朝事,也不曾遇什么大风大浪,不论外表如何板正,内里还是少年心性。
陛下当我是姐姐,见我不理他,自然是有些慌了。
罢了,哪能让世上所有人都同我一道在苦恨里煎熬呢?
况且,见好就收,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不是么?
我低着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鞋头看,很快有了泪意。
我方抬起头来,「不会的,阿姐知道陛下的为难,陛下千万别冲动。」
我又低下头,用帕巾揩了下眼角,「现下,臣女只望太后与陛下安康顺遂,便再无他求了。」
陛下见我这样,眼眶也渐渐有些红了,「阿姐,我知你苦,现下我无力为你和桡儿报仇。如果能让你好受些,打我、骂我也无妨的。」
他复顿了顿,似是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握住我的手腕,「我答应你,这仇我是一定会帮你报的,只希望你要多加爱惜自己,别让自己再难过了好么?」
「嗯。」我的眼泪开始决堤,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陛下稍稍用力拉近我,又用手轻轻拂过我的头,让我靠着他的肩头。
陛下身旁的刘公公,也没有太多惊讶,只当自己啥也没瞧见,顺势转过头去看庭院里的花儿去了。
大抵天下人都一样,愈是面对关心自己的人,心里的高墙愈是脆弱。
轻轻的关怀,便能让人把藏了许久的委屈与愤恨一股脑地全部涌出来。
明明只是轻声抽噎,后来不知怎么的,便成了嚎啕大哭,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陛下大约也是体谅我的苦恨难平,也不说话,由着我一通发泄。
直到陈嬷嬷过来接我,他才递给我一方白帕,待我擦完眼泪,止住了哭嗝,才缓步同我一道寻太后去了。
到了正殿,方见太后已收拾妥当,太后见我眼睛比方才红了好多,对着陛下,嗔怒道,「又把夕儿惹哭,瞧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陛下又是插科打诨地向太后告饶,又是向我求救劝劝太后手下留情,倒是将方才沉闷的气氛驱散了不少。
刚好,陈嬷嬷正过来禀告,宫宴的时间快到了,请太后与陛下入席。
我与陛下正一左一右地搀着太后准备上轿辇,外头的宫女来报,皇后娘娘求见,想来也是来接太后一道赴宴的。
我远远地瞧见皇后娘娘,我顿了顿,准备屈膝行礼,太后一把拉住了我,只神色淡然地说,「好好搀着哀家。」
皇后娘娘仿佛全然没瞧见,依旧笑笑地给太后和陛下行礼问安。
只是起身时看着陛下因润湿而显得颜色有些深的肩头,稍稍停顿了一下,极快又恢复了笑颜,快到我都不确定我是否眼花了。
皇后娘娘后又朝我看过来,亲热地挽起我的手,「好久没见姐姐了,母后可时常念叨你呢,难怪前几天还特意嘱咐御膳房,在今晚宫宴里加了好几道你爱吃的菜呢,可把我给羡慕死了。」
「承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错爱,太后娘娘怜爱臣女,想来是让臣女好好开开眼,见识见识御膳房的厨艺。」我规规矩矩地回答,并不想回应她的亲热。
皇后娘娘似乎准备继续,陛下稍稍提高音量,略有不耐地打断,「好了,你有完没完?宫宴要开始了,别耽误了吉时。」
皇后娘娘似乎有些意外,像是没有料到陛下会当众给她难堪。大概一时有点想不明白,是因为我呢,还是其他的事情惹了陛下的不快。
话毕,陛下也不管皇后娘娘如何想,给我了一个眼神,示意我同他一道搀扶太后上轿辇,太后怜爱我,让我留下同她一道坐着轿辇,我推脱不过,便留了下来。
陛下也不多说,转身就上了他自己的轿辇,让着宫人加急往宫宴赶去,没管杵在边上还没缓过神来的皇后娘娘。
当我们抵达摆宫宴的宫殿时,众人纷纷向太后和陛下请安,有几户一流世家的夫人还不着痕迹地悄悄地看了看太后左手边的我,她们看我时,面上带了些许同情。
果然,我只微微侧身,便看到了坐在宴席前头位置的吴柳屏!
太后和陛下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到了吴柳屏,也讶异了一下,但很快回神。
因着开宴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陛下只好告了罪,便往男宾的宴席快步走去。
便由着我搀扶着太后上了主位,许是感受到我略有发抖的手,太后往吴柳屏的方向斜瞥了下,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以示安抚,便允了我的告退。
我便走向了阿娘和阿妹坐的位置。
阿娘和阿妹到底是顾着颜面,不说话,铁青着脸,坐在吴柳屏的斜对面。
阿娘瞧见我走过来,才稍稍缓和了颜色,尽量装着若无其事,把桌边的茶碗推到我面前,叹了口气,「喝些茶润润喉。我就说不让你进宫,你还非要来,找气受不是?」
阿娘到底是同我一样,愤恨难平,即便是尽全力控制,动作多少还是显得有些僵硬了。
阿妹约莫是从入了宴席就开始忍着,现下有些忍不住了,把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咬着牙,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道,「还有脸来参加宫宴,不要脸的贱蹄子!」
阿娘和阿妹怕我伤心,平日里全然不在我跟前提陆文斐、吴柳屏等的事情,只是拿着旁的事情,想让我分出心来,慢慢忘记伤痛。
想来是平日里她们小心翼翼、煞费苦心,好不容易有些成效了。
却不想,一个晚宴,就能枉费了她们半年来得心血,是真真气到了。
阿娘连面上斥责阿妹无礼的样子也不想装,只低头喝着茶。
吴柳屏听到茶碗的声音,惊了一下,头更低了,慢慢又往卫国公夫人身上靠近了些,头都快低到卫国公夫人的怀里了。
呵呵,谁能想到,她如今竟能安静得如同其他贵女般静静地坐在她母亲的身边。
曾经那个恣意活泼的卫国公嫡次女,跟着卫国公夫妇,初到京城便搅乱了好些儿郎的一池春水。
她全然没有京城姑娘的矜持,一身红衣、一只马鞭,开心便爽朗地大笑,不开心便实实在在地表现出来。
让那些京城的儿郎、姑娘们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没有世家规矩束缚、恣意舒畅的边塞生活,惹得他们羡慕不已,争相绕着她转。
我的桡儿呢,便是那个时候红着脸跟我说,他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说那个姑娘活泼爽朗、不拘小节、会同他一道骑马,一块射箭,说她受伤了也不哭,擦了擦血,还是继续一道骑射……
我的桡儿说,他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姑娘,她的欢笑恣意,是他从来没有涉足过的新世界,说她像一只欢快的画眉鸟,闯进了他平淡的生活,至此,他便再也解脱不了了。
我的儿那段时间,又是把他之前恨不能同吃同住的爱驹送给了他的好友,换的孤本字帖博我欢心,又是端茶送水的体贴伺候,只求我早日登门定亲,生怕被其他儿郎捷足先登。
我想也是,自从桡儿进了弘文馆学习,便同他父亲一样,整日端端正正的,俨然一个小学究,吴柳屏为他打开了全然不同的世界,喜欢上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本来,我想着少年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耗耗时间,拖上一拖,桡儿自是会淡了对吴柳屏的喜欢。
毕竟卫国公是武将,而我母族又是文臣,政见自然是不合的。
况且卫国公还曾挟老自重,逼着陛下娶了自己的嫡长女,惹了太后和陛下的不快,凡此种种,我便不太同意。
奈何,桡儿这回是铁了心了,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真实的想法。
那日,便跪在我跟前,这是他自读书后,第一次在我面前哭,「阿娘,我是真真的喜欢她啊,儿子,求您了!」
桡儿读书后,温良恭俭,基本没让我操心过,更未求过我什么。
看他现在痛苦不已的样子,我便也心软了。
想着,反正也不求我儿如何腾达,平安顺遂就好,要是真与卫国公府结亲,大不了被太后骂上几句,大概也动不了根本。
想来有个活泼好动的媳妇,也能为我们这个略显古板家带来些灵动。
后来,我便厚着颜求了太后保媒,也确如预想般的那样,太后骂了我好几遍糊涂,又晾了我几日,到底是疼惜我和桡儿,最终还是铁青着脸允了。
因此,两家人定了亲,便开始走动了起来。
哪承想,活泼恣意的姑娘,我儿喜欢,他父亲也喜欢!
陆文斐后来曾对我说,大概是他循规蹈矩了一辈子。
当碰到整日像个小鸟一样,在他身旁喳喳问个不停的吴柳屏时。
他竟然怎么也控制不住地沦陷了,他知道不对,日日受着煎熬,最终还是暗地里同吴柳屏交往起来。
只是,每每看着儿子一脸笑意地同我们说着,哪里又不小心遇见吴家姑娘,哪日又收到了吴家姑娘送他的诗集……
他亦是痛苦万分。
后来,他曾下定决心斩断情丝,依旧当个方端君子,世人眼中的好丈夫、好父亲。
奈何,当他看到桡儿腰间带着的香囊,那个是吴柳屏曾调笑地说要送给他的,他就又后悔了。
只想着,再等等,再等等,等他有了足够的决心,再同吴柳屏断绝往来,一切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世事难料啊。
还没等到他攒够决心,我的儿,就吞金自尽了。
有的时候,我在想,他们两个究竟是不是没有良心这种东西,整日对着我和桡儿,不会觉得愧疚么?
为什么还能如此波澜不惊地当做不认识?
其实,要说陆文斐完全没有良心也不对。
事后,他还是知道来表达一下忏悔的。
呵呵,事后!
我离和归家后,陆文斐曾来找过我,乱着头发,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完全不见往日方端君子的模样,他给了我一把匕首,说他无颜求我原谅,今天是拿自己的来偿命的。
毕竟是多年夫妻,我深知如果我骂他、打他,也许他的愧疚感就能得到一些纾解。
可是,好像我不愿意呢。
我缓缓地把匕首归了鞘,平静道,「不用偿命,桡儿本就是你生命的延续,况且,桡儿那么敬爱你,他不愿看到你这样。如果可以,你也抄几卷大藏经给他吧。」
然后,顿了顿,看着边上要三人合抱的大树,「昨儿,我梦见桡儿了,他还坐在他小时候我们给他做的秋千上,怪我们不烧经给他呢。」
果然,陆文斐听了,原本挺直的腰脊,似乎突然就弯了,也就一瞬的时间,他好像老了。
我突然有点想笑了,偿命?怎么可能呢?
桡儿离开后,我方知,死亡是解脱,不是赎罪。
我怎么可能让陆文斐这么轻轻松松地死去。
当然还有吴柳屏,哪能让这个单纯活泼的姑娘,葬送了我儿的性命后,又快快乐乐地继续当着招人怜爱的小鸟呢?
可是,复仇哪有那样容易呢?
陆文斐后来向陛下请了罪,准备辞官归隐,但是陛下不许,只是小小惩戒了一番。
是的呢,朝廷军权让以卫国公为首的武将集团把持着,没有他们的配合,许多政令根本出不了京城。
陆文斐,是陛下好不容易才安插进吏部,培养了许久,才当上吏部尚书的重臣,怎么能让他归隐呢?
我阿爹与阿兄呢,与陆文斐都是文臣集团,哪怕是私仇再甚,终归是要为大局考虑,不能自已内部乱了套,让武将们钻了空子。
因而,也只得咬碎牙往肚子吞,明面上还得维持平和。
是以,除了我,竟然再没有人为我的桡儿报仇雪恨了。
我可怜的桡儿啊!
话说回宫宴,卫国公夫人呢,到底是一品诰命夫人。
好似没听到茶碗的声音,也不知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很镇定,拍了拍吴柳屏的手背,仿似什么也没发生,转头神色自然地同旁边的夫人说起话来。
旁的人呢,听见了声音,但碍于太后也没发声、品级又没我阿娘高,只当没听见。
对于吴柳屏,也许只当她是见到贵人害羞,毕竟她与桡儿只是定亲,到底是没走三书六聘,知道她是桡儿未婚妻的人不多,只有几位两家均有往来的夫人知晓。
那日,虽说有几个一品大员的夫人撞破她与陆文斐幽会。
但,到底是簪缨世家,自是做不出背后嚼人舌根的失礼事来。
况且,吴柳屏还是卫国公嫡次女、当今皇后的嫡亲妹妹。
另一方的陆文斐又是朝廷重臣,到底是牵涉许多官场利益。
约莫也有不忍我的桡儿成为他人笑料的同情成分,也有可能是旁的原因。
总之,对于那天的事情,大家好似全然失忆了。
只是,席间不经意的时候,几位夫人的眼波,还是若有似无地在吴柳屏和我的身上流转。
毕竟,半年前,我儿刚失足落水,我与陆文斐决裂离和,后脚吴柳屏就患上「重病」。
现今,吴柳屏「大病初愈」,我也刚好走出丧子之痛,参加了宴席,可真真是巧了不是?
这厢,皇后娘娘方姗姗来迟,太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免了礼,便同席间的夫人们寒暄了起来,全然不理她。
我知道,是因为皇后娘娘没有事先告知,自行让吴柳屏进了宫,惹了太后不快了。
估计,皇后娘娘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吴柳屏自桡儿走后,婆母是直接对陆文斐放话,「如果他要敢动了娶吴柳屏的念头,那就让陆文斐从她尸体踏过去娶亲!」
加之,吴柳屏又「重病」小半年,议亲对于她而言,委实是不能拖下去了。
只得借由宫宴为她相看些二流世家吧,或许,看在卫国公和皇后娘娘的份上,一流世家也不是不可能呢。
可是,我觉得一流的世家哪能配得上吴柳屏呢?
没有切身体会,哪里来的感同身受,是不是?
席间,我的眼神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吴柳屏身上。
不用说吴柳屏,哪怕是卫国公夫人大约也被我看得有些难受了。
也可能是怕我气狠了,不管不顾的,当众闹了起来。
但到底,我也只是平静地坐着。
直到宫宴尾声,按惯例,太后和皇后娘娘便先回去休息,以便夫人们畅快些用席、聊天。
毕竟,宫宴的目的可不就是为了君臣同乐,有贵人们在,夫人们自然是放不开手脚的。
这厢,夫人们终于活跃起来,开始互相走动、寒暄起来。
定安大将军夫人,直直走到了我跟前,嗔怪道,「坏丫头,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你府上,却找不见你,你竟也不曾想来找我,你难不成是真的把我忘记了么!」
定安大将军夫人是我的手帕交,自小玩到大,许是随了她父亲都御史的性格,嫉恶如仇,不仅嘴皮子了得,还挥得一手好鞭子,谁要惹了她生气,非得把对方扒层皮下来方才肯休止。
只是,后来她不顾家里反对,硬是自己偷跑去西南,还嫁了定安大将军。
之后便定居西南,除了年底会随定安大将军进京述职之外,我们少有见面的机会。
加之,各自都有了生活的中心,渐渐地我们便淡了联系。
京城里的人,便也忘记了曾经还有个叫洛儿的姑娘,也忘了,我曾与她玩得那般的要好。
我与洛儿虽说联系淡了,但还是时不时会有书信往来,只是,桡儿出事时,西南正遭遇骚乱,我便也没写信去叨唠她,徒增她的烦恼。
以至于她至今还以为,桡儿只是失足落水。
我见洛儿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知晓她真的生气了,便缓着声音哄道,「我的好妹妹,姐姐错了,只是那日不巧,我去庙里念佛了。」
她听我说完,便突然泄了气,估计她以为又不小心戳到我的伤心处了。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友情便是这样的呢,无论分开多久,一句关心,我们又能像从没有分开一样。
只是,我的傻妹妹呢,我哪值得她这样对我好的。
她只怕我伤心,哪里知晓,我那天根本没去庙里,我分明就是等着今天宫宴上她能当众问我话呢。
我已不是原来的只知温良恭俭让的长乐候嫡长女了,现在的我竟也成了小时候我们唾弃的心机妇人了呢!我心里只能狠心道,「洛儿妹妹,原谅姐姐吧,往后我定向你坦白,求你宽恕。」
我拉过洛儿的手,她便由着我,缓缓地往宴席外走去。
「我没事了,就是不时还有些烦闷,找个僻静的地方,你同我说说话吧。」我说着,还不着痕迹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吴柳屏,眼神对碰,她慌忙低下了头。
吴柳屏约莫是今天才知道,我竟然与定安大将军夫人较好的吧。
她现下是害怕、震惊、还是生气呢?
我不清楚,我只是知道,她定然是不会放任我和洛儿单独出去说话的。
毕竟,我听阿兄说,吴家可是准备与定安大将军结亲,并借机壮大军权呢。
失去了定安大将军嫡长子这条大鱼,即便吴柳屏是老来得女,卫国公也不见得会再如从前般宠爱吴柳屏了吧。
不然,皇后娘娘怎能冒着被太后与陛下厌弃的风险,情愿先斩后奏,也要让吴柳屏入宫参加宫宴呢。
果然,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
我引着洛儿缓缓上了一处掩映在浓郁树丛中的观景台。
那还是我与陛下幼时发现的好地方,能够清晰俯瞰整个御花园,但,观景台周边树木茂盛,他人是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一处观景台的。
从前,我与陛下便时常偷偷躲在这里,咯咯地笑着,看着陈公公在御花园里找我们找得满头大汗,便觉得乐趣无穷了。
现在约莫也是觉得有些趣味的,尤其是看着吴柳屏也正在御花园里东张西望,略显着急地找着我与洛儿,着急,但又无可奈何,还真是有点让人开心呢。
「你把我拉上来,就是为了看这个?」洛儿略显得有些不开心,看着我,指了指下面还在不断张望的吴柳屏。
「自然不是。」我拉着洛儿的手,坐在亭中的石墩上。
「我阿兄说,卫国公准备与你家结亲呢。」我也不拖沓,直入主题。
「什么?!你说我婆母正在给琪儿相看的人家是吴家?!」洛儿显然是被我的消息给震惊到了,声音整整拔高了好几个度。
她气得踱起步来,「卫国公是准备死磕咱们姐妹么?前脚才克了桡儿,怎么现在连我的琪儿也不准备放过了?」
我赶忙捂住了洛儿的声音,让她小声些,才尽量让自己平静道,「不是克,她是和陆文斐一起直接害死了桡儿!」
之后我便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洛儿听后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提起鞭子就要冲下去。
「我说你怎么就因为桡儿失足落水就决绝地与陆文斐离和,看来还是我们眼界太狭隘!把陆文斐和吴柳屏,这对奸夫淫妇抽筋扒皮都不足解我的恨!」
我怕洛儿太过激动,真的冲了下去,只得抱住她,「洛儿,你冷静些。我与你说实话,可不是让你冲动行事的,现下头一件要紧的事就是,不能让吴家借着你们久在西南,不知京城之事,再让吴柳屏害了琪儿。你得赶紧回家与你婆母商量。」
我好说歹说地劝了好一会,洛儿终于是冷静下来,着急忙慌地赶去宴席上,生怕她婆母头一昏,直接当众定下婚事来。
而我,送走洛儿之后,还是静坐在观景台上,看着满天星光,吹着习习凉风,静静地看着吴柳屏毫无头绪地在御花园乱转。真是让人神清气爽呢。
只是,美好终究是为了被打破的。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熟悉的熏香开始顺着微风弥漫我的鼻腔,熏得我有些作呕。
「我刚瞧见钱嬷嬷了,料想你定在,便上来了。」陆文斐在石桌的另一边站定。
我心想,那你还上来做甚,考验我的意志力吗?
但,终究还是不能冲动,陆文斐能出现,好歹也算意外之喜不是?至少省了我一番功夫了。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你何事找我?」
「大藏经我抄写了一些,改日我让小厮送过来给你。」陆文斐神色有些尴尬,拽着衣角,小心翼翼道。
呵,多可笑,亲儿子葬入外祖家的家坟,还不能去看望,经卷也只能让我代劳烧给儿子。
「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在看着这张脸,我大约是真的会忍不住凌迟了他,便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底下。
心里直叫自己千万冷静,千万不能乱了给桡儿报仇的步调,千万不能冲动让桡儿成为别人笑柄。
毕竟夫妻多年,陆文斐大约也是看出了我的忍耐,准备起身告辞。
只是他不小心一瞥,也看到了底下还在乱窜的吴柳屏,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我,似乎挣扎了很久,才道,「你……要做甚?」
做甚?!好一个「做甚」。
是怕我扒了吴柳屏的皮,还是怕我喝了吴柳屏的血?
每回,你与吴柳屏幽会的时候,可想过,我的桡儿要做甚?我要做甚?
陆文斐许看着我越发狰狞的脸,貌似有些怕了,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知你恨我,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杀,我绝无怨言。只是……屏儿……是无辜的,她……还年幼,亲事也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她……」
「是!吗!」我现下才明白,为什么再严苛的刑法总还是禁不住杀人,这种冲动在有些人面前委实是忍耐不了的。
怎地?
说亲当日,「全凭母亲做主。」这句话不是她吴柳屏当着两家家长的面说的?
吴柳屏不是又是低头、又是脸红的?
我儿日日戴着的香囊是去她吴府偷的、抢的?
陆文斐见我大口呼吸,踌躇一会,也不敢上前,纠结一会,准备转身,想来是准备下去带走吴柳屏。
「站在!陆文斐,这里是御花园,怎的?你是想你和她的丑事天下皆知?还是觉得桡儿地下孤单,想气死我这母亲好去陪他不是?」
我赶忙喝住了他,「怎么?你的屏儿,年幼单纯,我就是蛇蝎心肠的恶毒妇人?!」
陆文斐大约是从没见过我如此生气,堪堪停住了脚步,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刚才,我原还想,哭了半年了,眼泪估计是已经耗尽了,等会要怎么让自己再流下眼泪呢?
原来,眼泪可以像海一样,怎么都流不完,只要心真真的疼,眼泪就如同放了闸的洪水,怎么都止不住。
「陆文斐!你觉得是我压着她来的,还是逼着她在这乱窜了?我不过是出来透透气,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躲在这儿看看是谁,谁道你倒是一来就怕我害了你的心肝。」
混着哭腔,我的声音开始拔高,指着陆文斐的手开始不住颤抖,似乎因为被冤枉而气得不轻,尤其起因还是我如此愤恨的人。
像极了,我的桡儿小时候被我们误会时倔强又愤恨的样子。
陆文斐自从桡儿走的那日,从没见过我如此失态,被我这么一问,觉得是冤枉了我,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泄了下去,面上的尴尬和愧疚又加深了许多。
又见着我的样子,好似又看到了桡儿幼时的样子,他的眼睛也红红的,就这么将将站在我边上,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我们就这么僵着,任凭风声把我的而声音送到底下的御花园去。
果然,吴柳屏听着声音往这边走过来。
刚好,御花园的东南角出现几盏暖暖的宫灯,正缓缓往这边移动。
看来时间刚刚好呢。
「噗通!」少女不知道是踩到了岸边的碎石,还是不小心崴了脚,就这么将将地跌落了荷花池,正大声呼着救。
那几盏宫灯顺着声音,也照到了荷花池边上,隐约瞧见荷花塘里有人,边上的几位公公,得了指令便跳入池。
少顷,水里呼救的少女便蹲坐在了岸边。
淡粉色的衣裳因着水湿,就这么紧紧贴在少女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身段来,几缕秀发就这么贴在因惊吓过度而略微苍白的小脸上。
身后是一倾无际的荷叶,一阵微风拂过,送来淡淡荷香,那岸边的少女便在风中微微发着抖。
真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周边的公公们,互相看了看,他们除了身上的衣裳,再没有更多的遮凉的衣物,只得又转头都看向前面的黄衣男子。
黄衣男子,略显烦躁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解开了身上的披风,递给了身旁的公公。
那位公公接了披风,便轻轻地为少女盖上,轻声道,「姑娘小心身子。」
少女认真系好披风的绳带,起身行礼,低着头,轻柔又略显颤抖的声音便传出来,「谢陛下。」
而,少女面前的黄衣男子呢,似乎不太领悟得到这无边旖旎的风月气息,只直直地站着,免了少女的行礼,转身便交代身旁的公公,将人送走。
少女似乎是怕别人看到此刻的狼狈模样,又似乎是纠结如何言谢。
总之,纠结了一瞬,便赶在那位公公走向她之前,好似鼓足了勇气,仰起头来,伸出略微有些发白的小手,轻轻地跩住了黄衣男子宽大衣袖的一小角。
「小女……小女这样终究不妥,能否……请求陛下允我烘干衣物再行告退。」
说着,似乎觉得这样直视天子不妥,又红着脸,低下了头来。
哦吼,我就说嘛,一流的世家哪里配得上吴柳屏呢。
呵,我们的吴小姑娘还真是会抓住机遇呢,原来我儿口中活泼爽朗的姑娘,还能这么娇羞可人呐。
我转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陆文斐,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笑了出来。
方才,吴柳屏跌落荷花池,他可是恨不能飞下去救人呢,估计是碍于我在场,挪了挪脚,终究还是没有迈开步子。
可是,还没等他纠结个所以然来,我们的吴小姑娘就这么拉上了陛下的衣角,他的脸色就倏地煞白了。
想来可是回忆起他们初次相遇的情景了吧。
那日,我也是挨不住桡儿各种苦求,借着请卫国公夫人来赏花的由头,把吴柳屏带到府上来玩。
说来也巧,正碰上陆家远方表姑送了几筐岭南的荔枝来,婆母甚爱,多吃了几口。
后来便腹痛难忍,我和桡儿只得先撇下客人,去看看婆母的情况。
至于吴柳屏,桡儿说她坐不住,便请她到花园里散散步去。
后来的情况呢,也是等我离和后,府里的老嬷嬷同我说的。
她说,吴柳屏正在花园里扑着蝶,当时也是香汗淋漓,真巧与收到我和桡儿递了消息正往家里赶的陆文斐撞了个正着。吴柳屏被撞倒在地。
陆文斐呢,也是没想到,我们家向来没人爱逛园子,只是当初为了不显得格格不入,跟了风,修了座花园。
今日只是着急,想抄近道,没想成还撞到了人。
那时,他还没见过吴柳屏本人,两家亲事都是由双方主母出面,家里的男人,点个头就行。
他也只当是我那位手帕交的女儿。
扶吧,有点不和礼仪,不扶吧,又不是待客之道,毕竟是他先撞倒别人的。
他正纠结着,吴柳屏就像今晚那样,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只是,那天,她不是低着头,而是仰起头,爽朗地笑着,眼睛直直地看着陆文斐。
嗯……那日她怎么说来着,好似是说,「大人,您撞着我了,得扶我起来。」
呵呵,大人?
满京城都知道,尚书府除了我的桡儿,就只剩陆文斐一个男子了,哪里来的「大人」。
也就只有陆文斐愿意吴柳屏的鬼话,什么当初不知陆文斐身份,只当是碰见一个仰慕的大人,只恨相逢未嫁时。
想想真是可笑呢,多么相似的情景。
只是被拽住衣角的人,不是陆文斐了呢。
我看着身旁僵直着的男人。
我想,那天,我的桡儿是不是也这样站在西子湖边,看着她喜欢的姑娘,裹着头巾,被他的父亲匆忙,却不失小心地扶上了马车呢?
真真是造化弄人哩。
看来,有句话果真是说对了,没有身临其境,哪来的感同身受呢。
而底下的吴柳屏呢,仿佛还沉浸在旖旎的气氛中,依旧羞答答地拽着陛下的衣袖。
陛下看着她,两人没有言语,只这么僵持着。
伴随着好些急促的脚步声,御花园的东南角又出现了几盏宫灯,匆匆地往荷花池这边移动。
似乎是由于宫灯主人走得太快,里头的烛火明明灭灭,较往常暗了许多。
直到,脚步声临近,吴柳屏才恍然意识到有人,赶忙松开手,慌张地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复又暗暗松了口气,方才低头行礼道,「阿姐……皇后娘娘吉祥。」
只是,今天我们的皇后娘娘,踉跄地后退了好几步,满脸震惊,许久都没有叫吴柳屏起身。
皇后娘娘大约怎么也想不到,她闻讯匆匆赶来,没见到我,反而看到了自己基本当女儿养的嫡亲幺妹。
她的身上系着陛下的披风,她的手拉着自己丈夫的衣袖。
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刚刚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
可是,有些画面就像刻进脑子里一般,愈想忘记,可那每一处细节愈发清晰,好似狂风袭来,让人无处可躲,只能任冷冽寒风刮破自己的脸颊。
也许,她又想到了我的桡儿、又或许是陆文斐。
总之,我看她的脸色不断变换着,愈发狰狞,死死地掐着身旁嬷嬷的手,我瞧着嬷嬷的手都快青了呢。
她这番模样,差点让我回忆不出方才宴会上,她是如何端庄典雅地言笑晏晏了。
吴柳屏等了许久,不免有些奇怪,向来疼爱她如珠如玉的长姐怎么还没让她起身,她抬起头来,略带好奇的眼神看了一眼皇后娘娘。
只是这时,皇后娘娘已经调整好了表情,端着皇后娘娘特有的气势,对身旁的嬷嬷道,「还不赶紧扶吴姑娘起身。」
吴柳屏起了身,好似也没发觉方才皇后娘娘的异常,扬起笑脸,迈起欢快的步伐,走到皇后娘娘身旁。
而,原本吴柳屏身前的陛下呢,突然飞快地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让我有些看不懂,叫我的心狠狠地惊了一下。
可是,陛下又很快把视线转到了吴柳屏身上,好像,刚才只是在追随吴柳屏身影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的一瞥而已。
「吴姑娘方才不小心落水,晚间夜风大,先让她在宫中换身衣裳再回府吧。」陛下好似也突然软了态度,转身对皇后娘娘叮嘱着,眼神却若有似无地落在吴柳屏身上。
看来,今晚的意外之喜还真是多呢。
皇后娘娘俯身准备回应陛下,这时,陛下好似还是不放心,又道,「算了,刚才就已经吹了风,一来一回又难免受了凉,就让她歇在宫里吧。」
语毕,我瞧见我们皇后娘娘的身子晃动了几下,好似都快站不住了,身旁提着衣裙的手呀,青筋都凸起了呢。
大概她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的丈夫居然可以如此温柔、耐心,只是,他关心的对象是自己的嫡亲幺妹。
而自己的妹妹,正沉浸在陛下关怀之中,年轻恣意的小脸,仰起头,亮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依旧是天真模样。
只是,现下,她突然觉着这年轻的面庞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怕不是直接撕烂了才好。
刚刚她奋力压下的那些画面、声音争先恐后地涌到她的脑袋里。
她的妹妹怎么会身旁一个丫鬟都没有带?
她的妹妹怎么会这么巧的在陛下回寝殿的必经之路上落水呢?
陛下的披风又是如何到她的妹妹身上的呢?
平日冷漠的陛下怎么对她的妹妹如此关心?
他们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妹妹是真的如自己所说的担心长乐候长女说出当日事情,坏了她与定安大将军长子的亲事,才出了宴会的吗?
可是,她的妹妹当初不是说自己只喜欢方端君子,实在讨厌定安大将军长子那种自小就混在军营中的野小子吗?
她的妹妹怎么突然就会对这个亲事又上心了呢?
陛下方才说让她的妹妹留宿宫中是什么意思呢?
陛下难道也如同其他男子一般,喜欢年轻活泼的姑娘?
皇后娘娘甚至想到,吴柳屏幼时看到别家小孩的玩具,总爱抢来,等得到了却又不玩了。
当初只觉得是小孩心性,现下,她却突然觉得有股冷风从脚底直冲她的脑顶,教她浑身发冷。
她甚至在想,会不会父母说的让妹妹进宫相看,就骗她的幌子,根本就是觉得长女得不到陛下的欢心,就干脆换幺女来,反正妹妹现下确实是难以嫁入京城的一流世家了。
向来疼爱妹妹的父母又怎么能真的忍心妹妹远嫁。
皇后娘娘惨白着脸,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好像想从他那里得到些确切的答案,又好像想从他那里得到些安慰。
但,陛下终究像完全没看到似的,定定地看着眼前俯着身子的皇后娘娘,在等着她的回答。
许久之后……
「臣妾……明白。」皇后僵硬着声音应道,也不知她到底是明白了些什么,是真的明白还是假的明白。只是直直地挺着身子,好似是想为自己留着些体面。
陛下得了想要的答案,便笑了笑,看了一眼皇后娘娘身旁的吴柳屏,唤了身边的公公,逶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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