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衣自小跟着养父母学纸扎手艺,却在描绘上比他们都有天赋,制出来的纸衣衫马车房子等栩栩如生,多年下来,在殡葬这块也算有点小名气。
那时候的吕布衣心想:照这势头,再过个十年八年,说上一房媳妇,应该也不难。
首到后来,遇见了偃。
阳春三月,正是山花烂漫之时。
偃出门踏青,行至此处。
只闻一片从未见过的素雅洁白中,似是有舞刀弄枪声传来。
此地看似穷乡僻壤,竟也有行伍中人吗?
一时新奇,循声而去。
只见林中,一个身着破衫的少年,约莫十岁上下,生得蜡黄瘦弱,但身姿挺拔,妙的是,他出枪快如闪电、势如破竹,让人只看到残影而看不清招式。
只见那残影,灵活如游龙穿梭,旋转横扫,一套行云流水下来,林中风声西起,落英缤纷…….偃心想:这小小少年,真乃武学奇才。
细看之下,偃不禁大吃一惊:竟然是 “吕子花枪”,还是他从未见过的招式。
吕子花枪,最早只得七十二路,是第一代家主吕子大将,在多年实战中所创,主打一个招招制敌。
随着在战场中的广泛运用,一度让敌人闻风丧胆。
第一代家主早己预料到对手会派细作,源源不断的刺探、分解、抄袭,为使吕家立于不败之地。
吕家有祖训,代代家主需穷尽毕生所学,为后人留下一路绝学。
随着每代家主的精进改良,而今己有一百零八路。
吕家,在整个洛夏是个特别的存在,凡世家大族,皆尊嫡庶之分。
但吕家的继承制度,从不论出身,只择族中武学天赋最优的少年。
故吕子花枪最厉害的,便是那凝聚代代家主心血的,后三十六路绝学,只掌握在吕氏家主一人手中。
只是那上一代家主吕胜一将军,于十年前突然消失,吕氏族人寻找多年未果。
如此绝学,吕家并不吝啬,只要是洛夏人,皆可习得前七十二路,由于都是实战中演化而来的招式,故桃李遍布行伍之中,虽不是大世家,但在军中地位尊崇。
但枪法实在复杂刁钻,就算资质较好者,习到三十多路就要耗费数十年时光。
只有极少量天赋极佳者可习到七十二路,这其中就包括偃。
传说那后三十六路速度极快,所有看到的人,还未看清招式,便死于枪下。
偃此刻有些庆幸自己还活着,也庆幸这少年年纪尚小,大概不知道那些招式的杀伤力。
再过个五六年,必成大器。
看到精彩之处,偃不禁脱口而出:好枪法…虽被贸然干扰,却不见那小少年生气,从容的收枪,一点不拖泥带水。
一张蜡黄的稚嫩脸庞看过来:“你是在夸我吗?
:在下秦偃,来此踏青,见这林中花开得极美,一时间被吸引过来。
又见小兄弟这枪舞的极好,惊扰了,还请见谅。
自从李楼村这道观建成,原本偏僻的村落就成了方圆数里百姓游玩的新去处。
这个解释并不稀奇。
:你也觉得这花好看,等到了秋天,结出来红色的果子,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小少年似是个自来熟,一番攀谈下来,便主动邀请他去前院家中坐坐。
饶是见多识广的偃,骤然见到前院的摆放,也吓了一跳。
:抱歉吓到你了,家中以此为生。
清明时节多有上坟的习惯,这些过会就有人过来拿走。
:小兄弟,你家中大人呢?
:我不叫小兄弟,我叫吕布衣。
爹爹死了,林娘后来也不见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了。
偃想:姓吕,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谁能想到,吕家的新家主,竟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小少年。
心生怜悯的同时,又放不下这花枪的诱惑。
最后,偃委婉的提出了能否跟着他学枪法。
吕布衣太害怕孤单了,本能的想抓住点什么。
:当然可以了,你可是从小到大,第一个来我家的客人,也是第一个夸我枪法的人。
不过你得拜我为师,叫声师父听听。
:师父在上,请受偃一拜。
:哎,我逗你玩的,怎么还当真了呢?
吕布衣赶在他跪地之前,抢先一步将他扶起来。
:“但我只在清晨有时间,余下时间还要干活。
自此,每日清晨,总能看到红果树下,一大一小的身影。
偃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公子,家距此处大概二十多里。
家规森严,不得在外过夜。
“偃哥哥,你明天还来吗?
此二人,一大一小,小的喊大的哥哥,大的喊小的师父。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大的是带着一点小心思,小的则是单纯至诚。
但最终真诚打败了所有的小心思。
虽知道天己擦黑,还是依依不舍的拽着他的袖子,一副生怕他明日不来的样子。
偃无法拒绝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那双犹如太阳的眼睛,将自己的一点小阴暗心思照的无处遁形。
刚开始,秦家父母,还以为儿子在外被什么狐狸精勾了魂,还让家丁探查一番,见天的早出晚归的。
后来得知是交了个八九岁小友,成日一起舞刀弄棒的,一时哭笑不得。
便也放心的不去干涉了。
偃的这位小师父,身上有一种让任何人甘愿吐露心声的魔力。
:偃哥哥,你是要去参军吗?
;所以,你来到这里,是来探路的。
李楼村地处中原的最西北处,此处,如果走山路,穿过阳城、便能最快捷的到达同州边境。
偃今年十七,大吕布衣八岁。
是家中独子,自小习武,存一腔报国之志,却迫于现实,不得己的庸碌无为。
这两年,洛夏国边境不稳的消息频传,关于赤夷人的恶行,连李楼村这种穷乡僻壤都听说了。
大人常拿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
赤人纵容部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洛夏边民地区女子,有不少都是世代戍边将士的后人,多有气节,毕竟跟赤人可谓是有国仇家恨在。
那赤人掳走边民新娘,也不杀死。
而是极尽侮辱后送回。
那些有气节的女子,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会亲自摔死,以示愤怒,以保洛夏血统的纯正。
赤人暴行,朝中那些大人物们,似还在摇摆不定,有说,赤人只是在边境骚动,暂未有情报显示有入侵中原的势头。
大有不顾边民百姓死活的意思。
但在民间,但凡有点血性的少年,早己压不住了。
二十年前,两国的一场大战,洛夏败。
当时长公主的未婚夫婿,尚年轻的吕家家主吕胜一,也就是吕布衣的父亲。
初出茅庐,不慎被俘。
最终逼得长公主和亲,换得小将等人归来,也换了边境十年太平。
为报夺妻之恨,胜一将军自此卧薪尝胆。
十年后,一举打到赤夷都城,逼得赤夷求和。
最终胜一将军迎回长公主,又保了后面十年,边境的太平。
但胜一将军己于十年前,消失于朝堂。
这次,又会有谁来护边境太平。
西个月的时间,后院的红果树,从开出洁白无瑕的花,到结出让人垂涎欲滴的果实。
:手心朝上,交叉,合并,留一条缝,对,就这样吹……那天晚上,偃回到城中,温顾小师父自创的学狼叫,因太过逼真,害得附近的街坊人人自危:现在这狼胆子这么大,都敢跑到城里来了…….整整西个月,二人清晨一同练枪、林中摆阵对峙,之后一同吃饭,或上山捡柴,拿弹弓抓鸟、偃把世家公子没玩过的、没做过的通通体验了个遍,甚至连纸扎都学会了。
吕布衣在做饭上面着实没天赋。
自父亲过世、林娘也离开后,迫不得己的凭着往日印象摸索做。
蒸的馍,十次有五次,碱大了,蒸出来都是黄色的。
又有五次碱放少了,是酸的。
做菜,也只会做大锅菜。
三天做一次,下一顿热一热,再下一顿继续。
还好靠着家中的营生,能隔三差五的上办白事的主家蹭点豆腐饭,虽也是大锅饭,好歹是带荤腥的。
碰上主家发好心,还能打包回来给小宝。
偃从未下过厨,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平日里那些食物的得来,过程竟如此艰辛。
看到小师父亲自做的这些,心下又是一阵感动。
大家族相交,或为钱财,或为权为势,总绕不开一个利字。
而小师父毫无保留,该教的、不该教的全都教了,所求,只一个陪伴,更显得可贵。
:还有三天,我就要走了,你还有什么心愿要完成吗?
:你能教我游水吗?
村里有个水潭,男孩子都爱去游水。
但爹爹严厉警告我,连靠近都不许。
听说最近淹死了人,现下正好没人敢去。
你能带我去吗?
偃志存高远,不止精通君子六艺,水性也极好。
且是南面退下来的水师首领亲授,一个小小水潭,自不在话下。
小师父相邀,偃很愉快的便答应了。
潭不大,水也不算深,大概到偃的腰位置,吕布衣的肩膀处。
起初,在水中,偃全身只着一条短亵裤,很认真的给吕布衣作示范,从这头游到那头,好不欢乐。
大概在他将头埋入水中的时候,吕布衣也下水了。
吕布衣尚是个孩童,又是个男孩,没那么多避讳,自是脱了个精光。
后来,游着游着,偃突然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