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短短几秒,蒋司泉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他猛地起身拍打桌面,声音挤压变形、发出一声尖啸:
“许盛意,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去?因为一张照片你就要和我离婚,当初你不说过会无条件支持我的工作吗?”
“我是个摄影工作者,拍一些尺度稍大的作品不是很正常?那是艺术又不是低俗,你的心未免也太脏了!”
接连发泄下,蒋司泉也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指尖不小心沾到了菜汁。
他下意识抹去了手上的污渍,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
“我不是和你说过,那张照片我已经安排了新的档期,到时候自然会进行发表的,文件已经审批下来了,我没有骗你!”
可我在意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照片。
“你可以解释下纹身是怎么来的吗?”
我喝了一口茶水,扭头看向他。
一瞬间,蒋司泉的锐气就被削减了大半。
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作为一个重度强迫症和洁癖患者,蒋司泉根本不可能接受被纹身师用针头在身上留下印记。
即使是一次性,在他眼里也充满危险。
如果是被祝恬教唆的,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那...那只是为了让作品更具观赏性,你不要误会啊,我..我也只是想挑战一下没有尝试过的事而已。”
蒋司泉说话都开始结巴,编出的理由也毫无逻辑可言。
为了祝恬,他究竟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不免有些好奇。
正当我打算把离婚的事重新复述一遍时,蒋司泉的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号码,马上收起了惶恐的心绪。
换了副轻松又亲昵的口吻:
“祝恬,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很快,电话那头就传出阵阵惊呼。
“泉哥,我们之前一起收养的小花猫要生了,你快来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6
蒋司泉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一时高兴竟忘了当下的处境。
他顺起椅子上的外套,焦急的冲向门口。
在开门时短暂的愣了几秒,才回头对我敷衍了一句:
“祝恬她一个女孩子对这些事也应付不来,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尽快回来。”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
在他走后不过两分钟,我拿起手机拨了一串电话。
嘟嘟几声,一个温柔的男声飘了出来。
“许小姐,您这么晚联系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我先生的心理治疗进行到第几个周期了,他这段时间好像没有任何起色,是疗程上有什么问题吗?”
电话那头的人只是用略带疑惑的口吻,轻声回应:
“您说蒋先生?可是他的康复治疗早在一年前就结束了,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不会再有那些强迫性的行为啊。”
“我很确信蒋先生已经恢复正常了,稍后我把电子版的文件发给您一份,您看看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蒋司泉的心理医生很快就把文件发了过来。
我点看查看,上边记录着近几年全部的心理疗程。
早在去年,他就已经康复并结束了治疗。
却对我只字未提,一如从前那般维持着“强迫症患者”的形象。
只怪我太过于信任他,才会被欺骗这么久。
一个固执于细节,所有事都必须按照流程严格执行的人。
怎么会发现不了自己衣领上少了一颗扣子?
放在以前,他早就抓狂了。
哪怕是身上沾了一滴油渍,蒋司泉也会选择马上洗澡更衣。
又怎么会对手上的菜汁视若无睹。
一个对毛发、气味极度敏感的人,居然能接受和祝恬一起收养流浪猫。
但是听着都会让人匪夷所思。
我换好衣服,开着车跟着赶去了祝恬住的小区。
顺着门牌号刚找过去,就发现房门虚掩着。
里边突然传出一阵娇声。
7
透过门缝,我看到祝恬正坐在蒋司权的大腿上。
“不是说生小猫了吗?它现在肚子还是圆鼓鼓的,你骗我~”
蒋司泉宠溺着说,毫不避讳的搂住祝恬的脖子,两人的嘴唇就快要贴到一起。
“我要是不撒点小谎,你又怎么肯来见我呢?”
“昨天你没和许盛意一起过纪念日,她肯定会缠着你不放的,我这不是帮办法帮你脱身吗?”
祝恬有意无意撩开他的衬衫领。
嘎吱一声,房门被我猛地推开。
祝恬惊叫了一声,看到我站在门口,蒋司泉吓得直接把祝恬从身上推了下来。
“许..许盛意,你怎么过来了?”
他猛地站起来,整张脸惊恐扭曲。
“再不来,你们是不是要嬉闹到床上去了?”
我快步上前,抬手对着祝恬就是一耳光。
打得她眼冒金星,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老婆,你误会了,刚刚是我的衬衫领沾上了什么东西,祝恬只是帮我弄一下而已。”
蒋司泉极力狡辩着,可脖子上若隐若现的吻痕,已经出卖了一切。
“是啊,意....意姐,我和泉哥真的没什么,他有洁癖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和我有那种关系呢,你千万别误会。”
见祝恬还在嘴硬,我直接把心理医生发来的文件怼到二人跟前。
“你到底还要装多久,难道想一辈子瞒着我?”
被拆穿了一切,蒋司泉没法儿继续淡定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我的大腿哭嚎着:
“对不起!我..我只是想晚一点再告诉你真相,给你一个惊喜而已。”
“许盛意,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相信我啊。”
我嫌恶的抽开身体,一把推开了他。
“离婚吧,蒋司泉。”
“现在的你,让我无比恶心。”
8
我决绝的态度,让蒋司泉的瞬间崩溃。
见我要离开,他快步跑到门口,张开双臂大声哭嚎:
“盛意,我就是一时糊涂才会和祝恬...不...是她故意勾引我,我是打算拒绝的。”
事已至此,蒋司泉的辩词也显得尤为苍白。
甚至想把责任全都推到祝恬身上。
蒋司泉不顾一切贴了上来,想要亲吻我来证明自己的心意。
我抬起胳膊死死挡住,满眼嫌恶。
“你能不能讲点卫生,这么脏还要碰我,恶不恶心?”
他涕泪交加,毫无体面的用双手擦拭着脸上的液体。
“对不起...对不起,许盛意,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以后你不需要再遵从以前的那些规矩,我再也不为难你了,你想要出去工作、社交,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别和我离婚...”
没等蒋司泉说完,我比出了嘘声的手势。
“怎么?你还想用以前那套手段来施舍我?”
“我为什么不能和你离婚,离婚后我不是照样能获得自由,为什么要把人生浪费在你这种烂人身上?”
“蒋司泉,离婚协议书我会让律师在一周内寄给你,如果你还想要脸面,现在就乖乖闭嘴吧!”
我摘下手上的婚戒,直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四年的情爱,俨然和垃圾一样毫无价值。
9
在将离婚的事宜委托给律师后。
我打电话联系上了夏念,在家附近的小酒馆里见了面。
得知我要和蒋司泉离婚,她一开始还以为我是在说笑。
“许盛意,他可是你的初恋,你们从大学到现在也在一起快七年了,真的舍得说断就断?”
我听得出,夏念说这些并不是在惋惜,而是对我的埋怨。
当年,我毅然辞掉工作。
甘心回到家里做全职主妇,本来就让她很是不满。
一起合作的项目马上就要到收尾阶段,团队里少了我。
差点没能及时完成。
我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个干净,向夏念表示了诚挚的歉意。
的确,我曾经为了家庭放弃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在他眼里本就是一种不齿的行为,现在就算醒悟,也难免会有几句怨言。
“之前是我草率了,没有顾及到你,如果你肯原谅我的...”
没等我说完,夏念端起酒瓶又给我倒了满满一杯。
“废话少说,今天你不喝趴下,别指望我会轻易饶了你。”
“下周我就要出国去公司报道了,这些天你先把护照办,别耽误了正事!”
杯酒下肚,我逐渐红了眼眶。
靠在夏念肩膀上痛哭不止。
长达七年的感情,如今要彻底断掉。
又谈何容易。
可我也清楚,这段百害无一利的感情,只会让我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狠心一次,远比继续纠缠下去要好的多。
10
离婚协议寄到家里,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蒋司泉的态度依旧和之前一样。
说什么也不答应离婚。
甚至倒打一耙,给我父母打电话抱怨,说我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和他离婚。
“许盛意,当初你答应过我,会一辈子对我不离不弃。”
“就算我犯了错,难道连被原谅的资格也没有吗?”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多年来,我很少和蒋司泉这么亲昵的接触过,还是在没有手套隔绝的情况下。
“原谅你?你的病明明已经好了,还要隐瞒我将近一年的时间。”
“你和祝恬纠缠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一口唾沫喷到蒋司泉脸上。
他没有躲闪,只是用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望着我。
果然,所谓的“洁癖”仅仅是蒋司泉用来遮掩自己出轨的人设而已。
“许盛意,求你了,看我一眼好吗?”
蒋司泉再一次抓起我的手,按到他的肩膀上。
“我不会在抗拒你了,以后你想要触碰还是怎样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就好。”
肌肤的触感传递到掌心处,这份我曾经梦寐以求的温度。
现在却像寒冰一般刺骨。
没多久,家族群里炸开了锅。
蒋司泉的父母也在里边疯狂艾特,斥责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居然让他们的宝贝儿子受到这般委屈。
“许盛意,当初你可是答应要照顾我家阿泉一辈子的,他不过是和模特一起拍了个照片,你好歹也是个年轻人,怎么比我们还封建?”
看着群里的文字,我冷哼了一声。
直接把那张所谓的“艺术照”发到了群里。
霎时,群里吵嚷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蒋司泉冷汗直流,想要解散群聊,但为时已晚。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和祝恬衣不蔽体的模样。
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再帮蒋司泉多说一句话。
过了十来分钟,群里的人接连退群。
蒋司泉他妈也打来电话,怒气冲冲的唾骂着:
“从今完后你和我们蒋家再无关系,我没有你这种丢人现眼的儿子,你自己好自为之!”
电话挂断时,我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将离婚协议书摊在了桌上,对蒋司泉冷冷道:
“我还有其他的证据,如果你依旧不想离婚,我不介意给伯父伯母他们更多惊喜。”
威胁的话语让蒋司泉收起了眼泪。
他紧咬牙关,拿起笔在协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眼泪一颗颗落在纸上,把墨水晕染了大片。
“许盛意...我的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就算我和祝恬越了界,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爱。”
“这份感情,我可以慢慢向你证明的...”
我不想理会。
拿过已经签好的协议书,径直走出了大门。
比起爱情,我只想要那份曾经遥不可及的自由。
11
正式出国前的这些天,我一直在夏念安排的酒店里暂住。
期间,我拉黑了蒋司泉的所有联系方式,只为了能稍稍清净。
直到登机前的几小时。
一个陌生的号码突然打了进来,我下意识按下接听键。
才发现是蒋司泉还想要最后的纠缠。
“许盛意,我家里已经和我断绝了关系,如果再失去你,我真的会一无所有的。”
“新的摄影展现在已经开始了,我把之前拍得那张照片作为这次核心主题展示了出来,你来看一眼可以吗?”
“求你了,最后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蒋司泉话刚说完,那头很快就传出一阵吵嚷。
“那个女人有哪里好的,值得你这么为她费心思吗?”
“泉哥,你不是说许盛意是个无趣又古板的女人,所以才会想继续装病,避免跟她接触,现在为什么又要回头?”
我听出这是祝恬的声音,她似乎陷入了崩溃的状态。
拼命打砸着现场,发出剧烈的响动。
“祝恬,你不要无理取闹了行不行,之前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和你产生瓜葛,可你不过是个局外人!”
“我和许盛意在一起的时光岂是你我三个月就能替代的?”
我默默听着那头的动静,不禁回想起曾经那些心跳加速的青葱时光。
越迂回只会越曲折,这个浅显的道理我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
不一会儿,电话被祝恬夺了过去。
她嘶声叫哄:
“许盛意,你知不知道,在司泉心中你只是个古板无趣,还完全不浪漫的女人。”
“他宁可委屈自己装作有洁癖,也要尽力避免和你这样的人发生触碰。”
“放过他吧,你根本配不上!”
听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口出狂言,我内心丝毫不觉得愤恨。
反倒是故意打趣:
“我不要的垃圾,你也能视若珍宝吗?”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引燃了祝恬全部的怒火。
她跑到蒋司泉跟前,死死盯着他:
“司泉,你快说啊,你真正爱的人是我,告诉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她根本就配不上你的喜欢!”
然而,蒋司泉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
我看了眼时间,距离出发只有不到两个小时。
索性挂断了电话,换上了提前办好的新号,把那张用了七年的手机卡折断丢到了窗外。
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1
来到国外的第二周,我在夏念的引荐下顺利加入了新公司。
靠着出色的业务水平。
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顺利转正,薪资也比预期高出了百分之三十。
尽管脱离了蒋司泉,可他的一些习惯却深深刻进了我的骨子。
每天下班回家,我都会里外将房间彻底消毒。
床单被套隔天就会清洗更换。
连他频繁洗手的毛病也传染到我身上。
在咨询过心理医生后,我竟然也确诊了轻度的强迫症。
经过数月的治疗,情况才稍稍有了好转。
正式结束疗程的这天。
我无意间在手机上刷到了关于蒋司泉的新闻。
离婚后的这半年。
他又举办了十多场摄影展,可每次作为主题的照片,依旧是我和他拍摄的牵手照。
点开一段采访视频时,蒋司泉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
在镜头前红了眼眶。
这些摄影展,更像是他对自我的一种救赎。
当初有个爱他深入骨髓的人,却被当做玩物一般随意丢弃。
现在这些所谓的“补救”,更多的是一种讽刺。
可没过多久,蒋司泉就不再有新的摄影作品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出于好奇,我打电话联系了还在国内的朋友。
一番了解后才得知。
在我们离婚后的这些日子,祝恬三天两头就找到蒋司泉,想要和他恢复之前的关系。
但一次又一次,只得到了冰冷的回绝。
纵使已经离了婚,蒋司泉也没留给她半点机会。
出于报复,祝恬干脆把之前婚内出轨的证据全部打包发给了媒体。
包括蒋司泉伪装强迫症,以此为噱头举办摄影展敛财的行为。
还有底下的员工也顺势爆光了他多年来偷税漏税,涉嫌违法洗钱的黑料。
一经查证,蒋司泉的所有社交账号都遭到封禁。
在警方调查后,所有的举报均属事实。
当即对蒋司泉进行了拘役处理。
法院庭审那天,面对多项罪名指控。
他没有一句否认。
由于是现场直播,蒋司泉从头到尾都在盯着镜头,完全没有理会庭审和法官说的话。
“许盛意,你在看吗?”
“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们俩的那张照片,答应过你的事,我做到了。”
“原谅我...原谅我好吗?”
....
画面中,蒋司泉看上去精神状态已经不太正常。
不停抓挠着头发,硬是扯下了一大片,鲜血直流。
他咯咯笑个不停。
法院不得不暂时休庭,把人带了下去处理伤口。
而我最后一次看到关于他的消息,已经是将近一年多以后。
蒋司泉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被送到精神病院长期观察。
他的家人全都避之不及,朋友也纷纷断绝了来往。
这些事,还是祝恬告诉我的。
她意识到是自己的偏执,害的对方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可从一开始,她想要的不过是蒋司泉的爱。
不知道她从哪里弄到了我的手机号,才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我。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和司泉是不是能够正常且幸福的生活下去?”
“都怪我,是我的自私和偏执,毁掉了所有人的生活...”
我没有回答,只是叮嘱了祝恬往后不要再联系。
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旧时的记忆早已烟消云散,新的人生也已启航。
我早已不是停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