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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谢昭林暮雨前文+后续

春光明媚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林暮雨的身子一瞬间僵住。谢昭也愣了愣。他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却没想到居然触摸到了林暮雨。实际上,她也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她居然就为自己生儿育女。她的脸,泛起一点点细密的红,原本平淡的眸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小颗石头,一圈圈荡漾起了春色的涟漪。“咳咳!”谢昭回过神来,当下赶紧将手收了回来,只是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抹柔软细腻得触感,叫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两人之间,一时谁也没说话,约莫十几分钟后,田秀芬回来,打破了略略有些微妙的气氛。“来,吃面。”田秀芬拿着两个搪瓷缸子,往谢昭和林暮雨手里头一塞。热腾腾的,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儿,谢昭一瞧,里头是两个煎的荷包蛋,奶白的汤,一大碗白面条。林暮雨碗里的鸡蛋更多些,汤也更多。谢昭顿了...

主角:谢昭林暮雨   更新:2024-11-16 19: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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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昭林暮雨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谢昭林暮雨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春光明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林暮雨的身子一瞬间僵住。谢昭也愣了愣。他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却没想到居然触摸到了林暮雨。实际上,她也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她居然就为自己生儿育女。她的脸,泛起一点点细密的红,原本平淡的眸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小颗石头,一圈圈荡漾起了春色的涟漪。“咳咳!”谢昭回过神来,当下赶紧将手收了回来,只是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抹柔软细腻得触感,叫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两人之间,一时谁也没说话,约莫十几分钟后,田秀芬回来,打破了略略有些微妙的气氛。“来,吃面。”田秀芬拿着两个搪瓷缸子,往谢昭和林暮雨手里头一塞。热腾腾的,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儿,谢昭一瞧,里头是两个煎的荷包蛋,奶白的汤,一大碗白面条。林暮雨碗里的鸡蛋更多些,汤也更多。谢昭顿了...

《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谢昭林暮雨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林暮雨的身子一瞬间僵住。

谢昭也愣了愣。

他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却没想到居然触摸到了林暮雨。

实际上,她也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她居然就为自己生儿育女。

她的脸,泛起一点点细密的红,原本平淡的眸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小颗石头,一圈圈荡漾起了春色的涟漪。

“咳咳!”

谢昭回过神来,当下赶紧将手收了回来,只是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抹柔软细腻得触感,叫他脸色有些不自然。

两人之间,一时谁也没说话,约莫十几分钟后,田秀芬回来,打破了略略有些微妙的气氛。

“来,吃面。”

田秀芬拿着两个搪瓷缸子,往谢昭和林暮雨手里头一塞。

热腾腾的,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儿,谢昭一瞧,里头是两个煎的荷包蛋,奶白的汤,一大碗白面条。

林暮雨碗里的鸡蛋更多些,汤也更多。

谢昭顿了顿,扭头看向田秀芬,“妈,你的呢?”

田秀芬一笑,已经从一旁的搪瓷缸子里摸出了两个馒头,“我吃这个就成,填一填肚子,不下田干活,左右也不饿。”

谢昭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多说,伸手将装馒头的搪瓷缸子拿过来,将里头剩下两个馒头倒出,之后又拿着筷子,将面条和鸡蛋分了一半进去。

田秀芬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了他要做什么。

“妈真的不饿!你自个儿吃!走了一路,喝点热的暖和暖和身子,我不用……”

“你不吃,让人瞧见了,要怎么说我?”

谢昭无奈叹口气,“亲妈啃冷馒头,儿子和儿媳妇儿吃鸡蛋热面条,这传出去,我要不就要做人了?”

田秀芬噎住。

“我还年轻,吃什么都一样,倒是你,上了年纪,吃食方面不能糊弄。”

谢昭已经将面条分好,笑着递给了她。

“妈,一起吃吧?”

少年眸光熠熠。

田秀芬怎么会看不出他的一片孝心?

心里头像是被塞了一颗酸葡萄,酸酸的,胀胀的,想要落泪。

对于这个二小子,田秀芬心思也很复杂。

实际上,血缘关系这几个字,可不是空穴来风。

那些年,谢启明,不,现在应该叫做陈启明,在家里头的时候,明明也是掏心掏肺的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隔着一层,亲热不起。

不过,饶是如此,他们还是尽心尽力的供着陈启明念了书,直到上了高中。

而直到谢昭出现,瞧见那一张和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血液里那股子很奇异的亲情忽然间就涌了出来。

她自觉亏待,处处对他好。

可是,谢昭从不领情。

有时候,田秀芬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眼前,再瞧见这一碗热腾腾的面,她心里那一点儿酸楚也终于被捂化了。

懂事了!

她的二小子!

田秀芬终于没再拒绝,她接过面,大口吃了起来,热乎乎的,又香又鲜美。

吃完面,田秀芬又去洗了碗筷,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谢昭将那一桶鱼给拎了出来。

她这才注意到。

“这么多鱼?”

田秀芬惊讶问道。

谢昭点点头,指了指桶里头道:“等会儿我熬点鲫鱼汤给暮雨喝,鲫鱼汤下奶,养身子,都是我从河里头摸来的,补着呢!”

河里头摸来的?

田秀芬惊得瞪大眼。

“这么冷的天,你下河?你不要命啦?”

她急得站起身,赶紧将谢昭扒拉着上下仔细瞧了瞧。

这年头,没什么高科技,搞养殖的更是少,因此在冬天里,鱼就是稀罕物,这玩意儿想来喜欢藏着猫冬,再加上年关这几天,下大雪,河水里头冰得刺骨。

他居然下河?!

林暮雨这会儿也神色复杂的抬起头,盯着谢昭看了过来。

她嘴唇紧抿,面上虽没什么波动,可是心里头早就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他下河?

捉鱼?

就为了给自己熬一碗鲫鱼汤?

此时此刻,林暮雨有些后悔。

或许,刚才她就不该躲一下,让他把手拿出去的……

谢昭没注意到林暮雨的眼神,他冲着田秀芬一笑,顺手从桶里捞了两条鱼出来,扔进了盆里。

“妈,城里头还专门有人冬天下河冬泳呢,就为了强身健体,我还年轻,底子好,能有啥事儿?你别担心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谢昭大大方方让田秀芬看。

他拿了一把剪子,端着盆,冲她摆摆手就往外走。

“我去熬,你们休息会儿。”

说完就走出了病房。

谢昭出去没多大会儿,隔壁产妇就生完孩子回来了。

“恭喜恭喜,是个女儿!”

小护士笑着道。

然而,产妇和她母亲却一下子神色萎靡了起来。

是个赔钱货。

有啥好开心的?

…………

医院外头的院子里。

这里算是病人散步康复的地方。

也有不少家属带了锅碗瓢盆,在这里生火做饭,这会儿刚好又在饭点,谢昭蹲下来生火的时候,旁边亭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打眼一瞧,基本上都是泥瓦炉,上头放一个小锅,里头咕嘟嘟煮着热菜。

谢昭生了火之后就往里头倒了一点花生油。

油热,下两片生姜,滚油一激,顿时香气儿就窜了出来。

两条巴掌大的鲫鱼已经被洗干净,瞧着油温差不多了,他当下将鲫鱼给放了下去。

“滋滋!”

鱼皮接触到热油,被烫得蜷缩起来。

蛋白质和油一刹那产生了反应,飘散出一股子奇特诱人的香。

这年头,缺衣少食,这香味惹得不少人情不自禁瞧过来。

谢昭耐心地等,等到鱼皮金黄,香味越浓时,他又翻了个面,最后一大勺热水下去,顿时奶白色的汤就滚了起来。

啧!

香!

一旁蹲着做菜的一个大娘,终于没忍住,探头瞧了过来。

“哟!鲫鱼汤!这玩意儿补着咧!”

她咂咂嘴,又瞧了一眼自己锅里的鸡,一下子就觉得鸡蛋有些不太香了。

大过年,鸡鸭猪常见,家里头养的,杀了就有肉吃。

可是这鲫鱼,河里头那么冷,哪儿能捉得着?

谢昭就边掀开盖子边点头笑。

“是啊,不管是开刀还是生娃,鲫鱼汤都是顶顶好的,补身子,热乎又香,一等一的好!”


谢昭点头。

“是啊,成家早,农村人都这样。”

李明成接过烟,却更加仔细的上下打量了谢昭。

农村人吗?

可这小伙子瞧着细皮嫩肉,模样俊俏,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土里刨食儿的呀!

不过他也没多想。

当下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收的,山货收的尤其多,有时候—些领导就爱这—口儿,你要是有就送来,越稀奇,收的价格越高!”

谢昭咧嘴笑了。

他道了谢,和李明成告别,拎着空桶又去了供销店—趟。

指望谢友振和谢诚买米面是不可能了。

两人省了—辈子,有钱都想存着,谢昭却不这样认为。

钱这种东西,是挣来的,而不是省下来的。

尤其是挣钱为了啥?

不过是为了给妻儿,给爹妈亲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他舍得。

—路到了供销社,店里有值班的供销员。

这个点是饭点,人不多,里头漂亮的供销员正在打盹儿。

灰白色的水泥墙面,上头用红色的油漆写着几个大字——“诚信服务,顾客至上”。

下面是—排玻璃柜,里头装着各种各样的货物。

谢昭看了—眼墙上的价目表。

这年头,米面都属于精细粮,米—毛七—斤,面—毛九,拿着粮票来买会更便宜些。

谢昭—样要了十斤。

他想了想,又买了三斤红糖,最后还杂七杂八的买了—些杯子和脸盆搪瓷缸子之类的物件儿。

家里昨天刚分家,打眼瞧去,破破烂烂—堆挤着。

他又买了—个桶,往里头填得满满当当的,拎着去了柜台。

“这些—共二十元六角!”

供销员瞧着谢昭的眼神亮了亮。

—口气拿这么多钱,模样还俊,她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容。

谢昭掏出钱,付了账,转身正准备走,忽然眼神—顿。

柜台里,有—双漂亮的鞋子正安安静静的躺着。

是搭扣式的,带点坡跟,橘色绒面上绣着—只蜻蜓停在荷叶上,漂亮极了。

“这双鞋子多少钱?”

谢昭问道。

女柜员笑着道:“这可是从羊城那边运过来的,眼下最时兴的款式哩!价格有点贵,要是十元钱—双,同志,您要吗?”

十元钱—双。

价格在这个年代来说绝对算贵的了。

可是。

他想起了谢恬。

这个嘴硬心软的小妹,身为家里的女娃,吃得苦受的累,总是要比男性多得多。

“给我包起来吧。”

谢昭轻声道。

他想。

这只是—个开始。

以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过的。

…………

下午三点。

谢昭挑着扁担,前后各挂了—个木桶。

这—趟足足走了两个半小时,倒不是他偷懒,而是他从小到大就没有挑过重物,因此这两个木桶—挂,时间短还行,这时间长了,简直是疼得他呲牙咧嘴。

“你咋买了这么多东西?”

谢友振正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个照面就迎面碰着了谢昭。

他瞧见那满满当当的两个大木桶,眼皮子直跳!

这臭小子!

败家呢!

有点钱就乱花!

他快步过去,—把就从谢昭的身上接过了担子,“你哪儿吃得消这个?赶紧放下来,肩膀还要不要了?”

谢昭疼得咧嘴笑,还不忘记拍马屁,“还是我爹厉害!”

谢友振啐了—口。

油嘴滑舌!

两人进了院子,谢恬和田秀芬正在洗菜准备晚饭。

—个大木盆,里头是刚从地里摘回来的白菜,旁边放着—小桶红薯,这都是他们今天要吃的主粮了。

田秀芬这会儿正犯愁。


冬天的白菜萝卜卖不上价,但是荠菜和蒲公英可不一定。

他笑了笑,瞧着那中年女人,开口道:“七毛钱一斤,您看咋样?这大冬天的,我山脚下挖了一早上,是真不容易!您就卖个新鲜,保准不亏!”

七毛钱一斤,价格不可谓不贵。

但是想着一碗荠菜肉馄饨,能卖一块二,中年女人当下又露出了笑脸。

“成!我全都称了!一个价给我!”

蒲公英焯水凉拌,当小菜卖,荠菜包馄饨,保准供不应求!

稳赚不赔!

谢昭也又惊又喜。

他先抓了一把野菜出来放在板车上留着自个儿吃,下来的时候又顺手用力的将篮子里头的水给甩干净。

这动作顿时叫中年女人好感十足。

实在人!

她从一旁的角落里头拎了杆秤出来,这是最老式的秤,一根木杆,用银点子做刻度,下头挂着一个托盘,用来秤小玩意儿。

在秤杆的最前方,还有一个钩子,专门秤大物件儿。

拎着的绳索也分前后,重物用前面的绳,小物件用后面的绳,在这个没有电子秤的年代,这种秤那就是连小娃娃都能看懂。

中年女人动作麻溜,一把将菜篮子挂上了钩子,称重完,又单单称了菜篮子的重量,前后一减,野菜的重量就出来了。

“九斤八两!”

中年女人咧嘴冲着谢昭笑道:“我就算你十斤,一共七块钱!”

说完就掏钱付了。

是个爽快人。

谢昭接过钱和篮子。

那中年女人又笑着道:“你这野菜明天还有吗?这段时间刚好正月,街上热闹,人多,我和我男人开了两家馄饨铺子呢!你这野菜要是还卖,有多少我收多少!”

谢昭眼睛一亮。

“成!那明天这个点,我再送来!你看咋样?”

中年女人咧嘴一乐。

“成交!”

…………

昨天打了招呼,今天上午九点多的时候,亭子里头就站满了人,都在等着谢昭。

仔细一瞧,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

做生意就是这样,口口相传,一个病房里头,瞧见隔壁床吃鱼头火锅,自个儿犯了馋,忍不住就要问一嘴。

哪儿买的呀?

于是这一来二去,一个病房三户人家就知道了。

最舍得花钱的地方就是医院。

两元钱一斤,平日里舍不得,但是这年节上,又生了病要养身子,怎么着也拿出来了。

谢昭一推着板车进亭子,就被人围了过来。

“哎哎哎!小伙子,你可算是来了!我可就等着你呢!昨天我回去就熬了汤喝,鲜得眉毛都要掉了!我还要再买一条鲫鱼!炖豆腐!”

“我昨天没买着!今天我先买!你可答应了,不能反悔啊小同志!我要草鱼!越大越好!”

“大头鱼才好吃!鱼头煮豆腐,熊掌来了都不换!”

……

人群顿时闹哄哄了起来。

谢昭站在板车上,朝着众人笑道:“先到先买!昨儿个没买着的先挑!今天鱼多,都有!”

不得不说他记性真好。

昨天谁没买着,这打眼一瞧,居然能够记得七七八八!

谢昭挨个问了要什么鱼,多大,说得多了还能把做鱼的法子说个大概。

挽起袖子,伸手在桶里一拎,掂一掂,重量就出来了。

钱货两清,钱给了就把鱼扔进他们带来的盆里,动作麻溜又干净。

人群热热闹闹的,吸引来了不少目光。

而此刻,不远处,陈东海正拄着拐杖,眉头皱着慢慢挪着步子。

他身旁,赵兰芝有些吃力的扶着,雪化了路滑,她额头上一层汗。

是陈东海住了院。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喝了点酒,看烟花的时候没注意脚下,踩到化了雪的台阶,一脚摔了下去。

事儿倒是没啥大事儿。

脚踝骨折。

得养。

于是这大过年的来住了院。

而他这些年挣了钱,早些年头饿肚子饿怕了,于是自打有钱后就从没亏待过自己的嘴。

一米七不到点的个子,一百七十多斤,赵兰芝照顾起来是真吃力。

就好比现在。

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陈东海实在是闷得慌,要出来透透气,赵兰芝就扶着他到处走走。

不过短短的一段路,累得她腿发软,脸都有些白。

“那是什么?”

陈东海一眼就看见了凑在一起的一堆人。

热热闹闹的,好像是在买东西。

他听了听,眼睛微微一亮,“是在卖鱼!我可好久没吃了!”

这大冬天,要是能吃上一顿鱼头火锅,放一块豆腐,豆芽打底,热腾腾的汤一碗下肚,简直是再快活不过了!

他有些意动,当下朝着赵兰芝道:“走,咱们也去买两条!”

赵兰芝这会儿却有些不太高兴。

她实在是累。

家里三个儿女,没一个愿意过来分担的,都说有事儿要忙。

她想请人,可又被陈东海暗地里骂了一顿。

也是。

有儿有女,还要请人照顾,说出去像什么话?

于是只能苦了自己。

赵兰芝咬咬牙,不吭声,只能扶着陈东海往这边走。

两人走得慢,走到板车边时,人群已经散开了。

谢昭背对着两人,弯着腰,将水桶拿下来。

里头还有两条鱼,是谢昭特意留下的。

这两条鱼最大最肥,他准备留着,一条炖汤给林暮雨,另一条打火锅,放点豆腐,给他妈补身子。

“你这鱼怎么卖呀?”

身后有声音传来。

谢昭没回头,只是边将荠菜整理好放进篮子里,一边笑着道:“婶子,实在对不住了,我妈和我媳妇儿身子虚,这两条鱼是给她们留的,今天鱼卖光了!”

他拎着篮子,一只手撑着,跳下板车。

少年动作肆意又潇洒。

而且,不得不说,谢昭的样貌和个头,都是顶顶好的。

要知道,随着他的长大,不知道多少人在陈东海和赵兰芝面前夸。

这儿子,真是比他们样貌好太多!

“是你?!”

赵兰芝吓了一跳。

她盯着面前的谢昭,原本就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这会儿甚至还隐隐约约带着点难看。

“你怎么追到医院里来了?太不像话了!”

赵兰芝冷声开口。

陈东海也拧起了眉头。


谢昭也愣了一下。

显然,他压根没有意料到居然在医院里头遇见陈东海和赵兰芝。

只是等到反应过来,他笑了笑,顺手将板车上的木桶给拎了下来。

“两位如果买鱼,就请明天过来,今天已经卖光了。”

谢昭语气淡淡,仿佛两人真的只是陌生人一样。

说完后,他拎着木桶和菜篮子就要走。

只是这动作,显然惹怒了赵兰芝。

她眉头皱着,盯着谢昭,大声道:“你又在玩儿什么把戏?为了堵我们,追到医院里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东海眉头拧着,一言不发。

身为商人,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

眼前少年,已经足足比自己高半个头。

身形挺立,眉清目秀,嘴角带着一点点浅淡的笑意。

而不同的是那一双眼。

这一年来,他们每次见到谢昭,都被他眼里浓烈的不甘和埋怨吓一跳。

因此也越发厌恶和排斥。

然而现在。

他看着自己和妻子,眼睛干净澄澈,天生带笑的眉眼,只有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他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黑色的夹袄上甚至能够瞧见板车拖绳摩擦的痕迹。

他明明,明明就该是狼狈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孤傲强大得像是一匹野狼。

陈东海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拽了一下赵兰芝。

“走吧!”

他沉声道。

做生意这种事,做不得假。

他刚才也看了一会儿,谢昭的确是在卖鱼,而且那架势,熟练程度,老道成熟得可怕。

赵兰芝却不太情愿。

实际上,她心里大概知道是个误会,但是,这会儿她心里有气,加上身子累得很,当下脸色越发不好看。

“干嘛要走?”

她盯着谢昭,眼神不自觉的落到了他手里拎着的那两条鱼上。

“你不是说你卖鱼吗?这两条鱼就卖给我好!”

赵兰芝往前走了一步,大声道。

她性子就是这样。

家里头条件好,不愁吃喝,家业又做的大,到哪里不被人捧着?

更何况,是之前一直求着她想要回来的谢昭?

今天又见了面,他居然对着他们冷冷淡淡的,赵兰芝当下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不舒服,她却没有去深究。

谢昭仍旧嘴角带着笑,但是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阿姨,这两条鱼我不卖,我媳妇儿生了孩子,我妈在医院里照顾,这两条鱼是要带给她们补身体的。”

谢昭一字一句道。

赵兰芝一愣。

给媳妇儿和他妈补身体?

他……妈妈?

这个称呼,第一次从谢昭的嘴里听见,赵兰芝的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下,又酸又涨。

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强行挤出了一丝冷笑,盯着谢昭:“这又是什么新把戏?前天才见了面,今天你孩子都出生了?”

“我怎么不知道?”

赵兰芝说完,谢昭还来不及搭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哎呦!你在这儿呢?咋才来呀?你媳妇儿和你妈做了饭在等你呢!你俩娃已经被推到病房里头了,你还不去看看!”

谢昭回头一看。

是隔壁床那女人的妈妈。

他顿了顿,全部念头都被抛开。

“孩子被推出来了吗?”

谢昭怔怔然问道。

“是呀!我瞧见了!头发乌黑乌黑的,就是瘦了些,真是顶顶漂亮哩!”

她冲着谢昭竖起大拇指。

谢昭这下算是缓过来了。

他呲牙一笑,赶紧拎着篮子和桶就朝着病房跑,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身后赵兰芝和陈东海也愣住了。

居然,是真的?

“他媳妇儿真的生了孩子吗?”

赵兰芝忍不住问道。

中年女人抱着一个泥瓦炉,瞧见两人穿着打扮,瞧着不是寻常人家,他当下以为是谢昭的亲戚,于是大夸特夸!

“哎呦!那可不是么!他媳妇儿命好呀!生了俩女娃,他一点儿不嫌弃,家里头婆婆也是个好相处的,照顾起来真是尽心尽力!”

中年女人夸归夸,羡慕也是真的。

“这小伙子,是我见过最能干最会心疼人的了,媳妇儿一天吃好几顿,鸡蛋鱼肉都供着,他对他妈,那也真是一等一的好!”

“就昨天!他妈舍不得吃鸡蛋面给他吃,他非不干!愣是给他妈碗里头倒腾一半过去,说叫他妈养好身子哩!在医院里头就更别提了,费力气,跑腿的活儿,他都干了,不叫他妈和媳妇儿沾手,就这样,他还天天抓鱼挣钱!”

“你们说说,这样的好小子,去哪儿找?他妈可真有福气!太孝顺了!”

她说得神采飞扬,却没注意到赵兰芝和陈东海一下子黑起来的脸。

俩人都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三个儿女。

这三天来,每天就来探望一次。

来了这里,直愣愣往床上一躺,吃水果,聊天,要零花钱。

别说帮着干一次活儿了!

那就是连倒水,都是陈东海自个儿倒的!

享孩子的福?

他不操心就好了!

赵兰芝的太阳穴一阵突突的跳,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挖去了一个角。

空空的,忍不住泛起一点儿酸涩。

她恍惚间,忽然想起来谢昭十岁那年。

他一直都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那年,是三月份的一个暴雨夜。

那时候陈东海还没有开始做生意,他是制衣厂里头的业务员,可他性子要强,不愿和人同流合污。

那一晚,陈东海醉酒和厂长翻脸,昏昏沉沉往家走。

暴雨如注。

赵兰芝发烧,在家里躺着。

天黑得如墨般浓郁,伸手不见五指,是十岁的谢昭,打着马灯,撑着又大又沉的桐油伞,走出家门,去找喝醉了的陈东海。

稚嫩的身子,拖不动醉倒了的陈东海,就这么咬着牙,撑着伞,站在雨里,努力的为他挡了一夜的风雨。

往事浮现。

赵兰芝忽然就有些恍惚。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么厌恶谢昭,认为他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了呢?

…………

病房。

谢昭拎着木桶和菜篮子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正抱着孩子喂奶的林暮雨。


“我后天就回矿上,挣了钱给你,你拿去还回去。”

谢诚盯着他,闷声道:“二弟,我知道你不想待在谢家,可是陈家你也回不去了。”

“拿这些钱,穷志气,不值当。”

谢昭忍不住抬头看谢诚,看这个上辈子他最厌恶的大哥。

谢诚性格最是刚烈。

上辈子,两兄弟没什么交集,他只知道家里头大半开支都是谢诚给的。

他从矿上回来,为数不多的见面就喜欢教育自己。

为人处世的道理,孝顺爹妈的古训,爱护小妹的劝诫。

一桩桩,一件件,他的满腔亲情,对于当时的谢昭来说,却都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叫他心生不满,怨怼非常。

而后来。

他离开谢家。

很多从谢诚口中说出来的道理,都一一在社会上得到了实践。

他挨着最毒的打,一点点清醒。

原来当初,大哥是真的对自己好。

谢昭冲着谢诚笑了笑。

“大哥。”

他喊道,“这钱,是我挣来的。”

谢诚身子一僵。

他,他喊自己什么?

大哥?

谢诚的手抖了一下,他不着痕迹的转了个身,看了一眼外头的红灯笼,片刻后,忽然缓了过来,扭头看向谢昭,眼睛微微瞪大。

“啥?你说这些钱是你自己挣来的?”

谢昭忍住笑。

他点头,将自己捉鱼卖鱼,还有野菜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冬天鱼类的行情好,医院里鲫鱼比较好卖,再加上是年关,家家户户都舍得,所以才能挣这么多。”

谢昭道,“野菜也是一样,冬天里荠菜少,所以馄饨摊子全都收,等再过一个月野菜全都冒出来了,就不值这个价了。”

谢恬瞪大眼。

“鱼和野菜这么值钱哩?我咋不知道?”

谢昭看着她笑得有些宠溺,“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呢,以后我慢慢教你。”

这年头,消息闭塞,想想要挣钱最快的法子就是倒买倒卖。

说得简单些,就是东边的东西拉到西边去卖,图的就是一个新鲜和信息差。

越是没有,就越是值钱,讲究的就是一个奇货可居。

冬天的鱼和野菜,就是这个道理。

谢恬愣了一下,有些心虚的别开头,可心里头却突突直跳,惊讶极了。

这二哥……

怎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这要是以前,他指定不搭理自己,再要么就是笑话自己是个土包子。

可刚才他说,以后再教自己?

她没听错吧?

谢诚和谢友振这会儿震惊得半晌才缓过神来。

挣钱是这么容易的事儿吗?

七十多块?

他们要好几个月才能挣到!

没等两人继续说什么,谢昭就已经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着外头看了一眼,道:“大哥,爸,我得去抓鱼了,明儿个我还得去县城里呢!”

谢诚和谢友振互相看了一眼,当下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

谢诚拧着眉头,看着谢昭,“既然能挣钱,那就一起去,多俩人也是好的。”

谢昭当然不会拒绝。

他呲牙一乐,又指了指板车,“成!明儿个多放两桶鱼!挣着钱了就买肉,咱们天天吃肉臊子面!”

昏暗的夜色下,少年眉清目朗,意气飞扬。

谢恬在一旁赶紧开口:“我去摘野菜!我认识可多野菜了,知道哪里有!”

…………

大河边。

谢友振不愧是老把式,这一段河里,哪里鱼多,哪里鱼少,他门儿清。

他这会儿手里拎着一个渔网,是用苎麻做的,还是老一辈儿传下来的,又沉又长。

“拉到那边去!拽紧了!千万别松手!”


啧。

这—身下来,没有—百块可拿不下。

再瞧那皮夹克,鼓鼓囊囊的,显然有货。

这人,有钱。

而且大概率是来做生意的。

谢昭心里下了定论,当下露出笑脸,摆摆手,道:“没事儿!大哥!您慢点儿倒是真的!”

中年男人当下胸口的郁闷消了不少。

“大哥听口音不像是咱们湖东县的人?倒像是柳市的?”

谢昭边说着,便从兜里摸出—包红塔山,笑着抽出—根递了过去。

这红塔山还是在供销社旁边的烟酒供应点买的。

—次只能买—包,不然被盯上,扣上倒买倒卖的罪名可就完了。

中年男人听见谢昭居然能听出自己的口音来,当下眼睛—亮,再瞅那红塔山,当下心里头明白,这是个会来事儿的。

他伸手接了过来,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自我介绍道:“同志也是出过远门的人呐!有点眼力!我叫刘志!隔壁柳市的!来你们湖东县办点儿事!”

他从兜里摸出洋火,划拉了—下,点燃,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情绪缓过来后,又扭头朝着身后看了—眼,狠狠啐了—口。

“不过这供销员都是啥人呐?问点儿事都这么不耐烦,真以为自己是铁饭碗,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

谢昭将桶放在地上,水荡了出来,里头的鱼儿顿时拍打尾巴,水花四溅。

刘志下意识看了—眼。

“哟!是鱼儿呐?!”

他顿了—下,又赶紧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瞧了瞧,片刻后眼睛又暗了下去。

“也是,这大冬天的,去哪里找哟!真是愁人。”

他嘟囔了两声,谢昭却听见了。

“不知道刘大哥是找什么?”

谢昭看了—眼身后的水产供销社,笑问道,“是水产吗?我家刚好住在河边上,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找找。”

住在水边上?

刘志眼睛—亮。

嘿!

是了!

这大冬天里都能抓到鱼,那指定是有点儿本事呀!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就是螺蛳,你见过吧?吃过没?剪了尾巴用热油—炒,水—闷,再放—把紫叶子菜,香得咧!”

螺蛳?

谢昭当然吃过!

只是这玩意儿在这个年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不为别的,就—点,费油费功夫,谁没事儿去吃它?

地里的活儿都做不完,还去河里田里摸螺蛳,回来还要剪屁股,下重油炒,吃的时候又要嗦,嗦不出来还得找小竹签挑。

—套流程下来,地里活儿都能干半天了!

谁乐意费这功夫?

再好吃也不成呐!

尤其是庄稼汉!

只要—听见吃螺蛳,保准要骂自家婆娘!

他刘志要这个干啥?

谢昭眉头拧着,正准备问,可下—刻,脑袋里—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等等!

柳市?

那不是特别爱嗦粉的柳市吗?

这地方粉店特别多,尤其—道用螺蛳做汤底的粉特别出名,谢昭上辈子也去过吃过,味道的确鲜美浓烈,算是—绝。

谢昭三两下就想明白了。

这大冬天,柳市人爱嗦粉,热腾腾的—碗下来,通体舒畅。

再加上年关,需求猛增,本地螺蛳指定供应不上了。

于是这才来别地儿买。

“刘哥是准备用来做螺蛳粉的汤底吗?”

谢昭笑道:“螺蛳粉我吃过,味道确实不错。”

刘志这次看向谢昭的眼神是彻底不—样了!

哟!

他居然吃过柳市螺蛳粉!

而且还吃得惯那特殊的味儿,真不赖!

刘志—瞬间在这异乡生出几分亲切感,再加上心里头憋屈,于是三下五除二,将事情来龙去脉都和谢昭说了个遍。


大妈眨了眨眼。

她将自己锅盖上,凑过来问:“好是好,可是这大冬天,哪儿来的鱼?你买的吗?这大年初一,供销社和水产社也没开门呐?”

谢昭道:“我自己抓的。”

他解释了一下,“我自己下的鱼篓,抓了好久,这天这么冷,我可吃了不少苦头。”

他说着,下巴朝着住院大楼扬了扬,笑道:“媳妇儿生娃,要补身子,不然这么冷的天,我哪儿能下河呀?”

哟!

大娘瞧着谢昭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小伙子,白净儿帅气,个子也高,瞧着外貌顶顶好,可没想到居然结婚了!

而且还这么疼媳妇儿!

“这冬天鱼可不好抓吧?你可真疼媳妇儿!”

大娘感慨。

谢昭瞧着她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自个儿的泥瓦炉,心下了然,当下拉长语调,似乎在思考,旋即扭头看向她,还没说话,嘴角已经扬起真诚的笑容了。

“大娘,鱼的确不好抓,但是绝对是够我媳妇儿吃的!”

他道,“瞧您熬的鸡汤,想来家里也是有人动手术要补身子吧?那鲫鱼汤可是最好的汤了,我这鲫鱼也有的多,您要是想要,我可以卖你两条,咋样?”

卖自个儿两条?

大娘眼睛亮了起来。

自家老头子年前摔了一跤,伤到了骨头,医生说年纪大了,没别的法子,只能好好养着。

于是这三天两头熬鸡汤,炖骨头汤,就这么往嘴里送,可心里总怕是漏了缺了,再一瞧见谢昭熬的鲫鱼汤,她心思一下子就活络起来了。

得。

这野生的呢!

自个儿抓的,指定补身子!

大冬天的,鱼最是难得,这会儿要是不买,就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了。

念头闪过,她也不再纠结,当下问到:“你这鱼卖多少钱一斤呀?”

谢昭笑道:“大娘,我也就是自个儿吃,多了才拿来卖,你要是要,就给我两块钱一斤咋样?”

两块钱一斤。

这年头,大肥膘猪肉也就是一块八。

不过,这是冬天,鲫鱼卖这个价格倒也合理。

大娘没有多犹豫,一点头,爽快答应了。

“成!那你现在就给我抓两条!要是我家那老头儿吃了好吃,明儿个我还要两条!”

谢昭也爽快。

他瞧了一眼自个儿的鲫鱼汤,已经咕嘟嘟沸腾得冒出了热气儿,熬了有一会儿了。

当下,他将鲫鱼汤倒进搪瓷缸子里,笑着对大娘道:“我这就去给你抓!”

端着鲫鱼汤回了病房,林暮雨正下床走路。

实际上,她身体除了气血两亏,别的伤口倒是没有。

谢昭将鲫鱼汤放在床头,看着她道:“等会儿你记得喝了,碗留着我回来洗,你可千万不能沾水。”

林暮雨嘴唇抿了抿,轻轻点点头。

谢昭去桶里抓了几条鱼,又去接了点水,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

亭子里。

见着谢昭过来,大娘顿时露出了笑脸。

“给,您瞧瞧,都是刚抓的!”

谢昭笑着道。

他将手里的盆朝着大娘扬了扬。

里头一共四条鲫鱼,还有其余五条杂鱼,他一并带了过来。

各个活力十足,水一荡,顿时噼里啪啦的在里头甩尾巴,水溅了一地。

大娘眼睛一亮。

“哟!真不错!匀称!”

她真心夸了一句。

谢昭将盆放到她面前,笑道:“您是第一个顾客,您先挑!”

大娘毫不客气,选了两条最大最肥的放进了自己带来的盆里。

“这要咋称?”

大娘问道,“咱们这也没带秤呀!”

谢昭却直接伸手将鱼抓在了手里。

他掂了掂,又换了一条,之后放进盆里对大娘笑道:“这两条鱼,一共三斤六两,您要是不信,就去门口胡同巷子最外头的面馆子称一称,我算您三斤半!”

上辈子,谢昭离开石水村后,就一路流浪。

人啊,就是这么贱骨头。

他没田,没地,没人搭理,却也不想死。

于是就一直做一点儿小生意糊口饭吃,后来生意做大,他兜里头慢慢有了钱,有了点底气,才想着衣锦还乡,补偿爹娘。

甚至,抱着一丁点幻想,找到林暮雨,看看她过得如何。

是否……成婚。

可惜。

再次回乡,大哥死了,小妹远嫁,爹病死,妈哭瞎了眼,林暮雨也早就不知所踪。

那日,夕阳西下。

他满心欢喜,手里拎着满满当当的礼物,走到了记忆里不敢触碰的小院。

枯藤老树昏鸦,满地萧索。

他推开门,腐败混杂着可怖的死寂,一并涌来。

进门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

田秀芬瞎了眼,也生了病,躺在床上,静静的一言不发。

听见声响,她才慢慢的,艰难的支起身子,问道:“是谁呀?”

谁?

还能是谁?

他不敢再应一声,匆匆忙忙将钱全部留下,落荒而逃。

自那之后,只能变着法儿的让人捎钱给田秀芬,却再也没脸回去了。

谢昭的这一手称秤绝技,上辈子人人称赞。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些都是自己用血和泪的教训堆积起来的。

如今重生,再次派上用场,他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欣慰。

大娘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盆里的鱼儿,想了想道:“我去可以,要是少了,你补我!”

谢昭笑得自信:“只多不少!您放心!”

大娘这才端着盆去了。

这边。

当谢昭端着脸盆放在亭子里头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几个做饭的中年妇女,探头一瞧,顿时看清楚了谢昭盆里的鱼。

啧!

寒冬凛冽,外头还下着大雪。

这滚烫烫的鱼汤,要是加入一块豆腐,再来上一把小葱花,沸水一滚,香得没边!

住院的病人,身体不好,胃口也不好,吃腻了换换口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些鱼你都要卖吗?”

一个中年女人问道,眼睛发光,“这条草鱼,拿去红烧,肯定好吃!”

谢昭点头。

他笑着高声应道:“卖,全都一个价,二元一斤!”

做买卖就是这样。

凑热闹。

再加上奇货可居,大冬天里,来一顿鱼头火锅,那真是没有比这更美的事儿了。

“拿给我来一条!大过年的,鸡鸭肉吃多了,很久没吃过鱼了!”

“我也要!赶明儿买块豆腐,放下去一起煮,保准香!”

“还有我啊!别抢完了!我家也有人生娃呢!”


这话落定,三人眼睛齐刷刷的亮了!

可不是么!

石水村的水田里,田螺都猫在泥巴里呢!

村民们捡田螺来卖,顺带翻了田,除了草,还能挣到钱,谁不乐意?

他们—斤给五毛钱的收购价,拉到县城里卖—块——斤,这来去转个手,可就是六毛钱的净利润哩!

这—下子,几人齐刷刷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去收。

谢昭忍住笑,示意道:“先吃面,吃完才有力气干活!”

心里头有了事儿,这面吃得就快了不少。

谢友振和谢诚囫囵扒完就匆匆要出门。

谢恬则是抱着自己的鞋子,眨了眨眼,扭头看向谢昭。

“二哥?我能干点啥?”

她是真喜欢这双鞋。

田秀芬不知道这鞋的价格,她却是知道的。

十元钱哩!

二哥对自己这么舍得,她也要做点什么才行!

谢昭冲着她眨了眨眼,“过家家,会吗?”

谢恬瞪大眼。

“啥?过家家?”

…………

石水村村子不大,但是因为三面环山,因此人口集中。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铆足了劲儿生娃,谁家不生三个四个?

村头大柳树这边,就是孩子们的聚集地。

—条小河沟穿过,土桥架在河沟上,里头游着—群鸭,嘎嘎的乱叫。

打眼—瞧,半大的孩子光着屁股,冻得大鼻涕挂着,手里头却还执拗的抢着半截山芋不肯松手。

“是我的!给我!不然我揍你!”

“才不要!是我从我婶子家地窖里偷来的!烤了就该我吃大的你吃小的!还给我!”

“哼!打—架!谁赢谁吃大的!”

王二虎和赵铁牛打了起来,像是两头凶猛的小牛犊子,旁边围观的小伙伴们嗷嗷叫,吵得老远都能听见。

而此刻,就在两人打得面红耳赤时,—个拎着草蚱蜢的小娃娃忽然支棱起了身子,瞪大眼,鼻子猛地吸—口气。

“哇!好香!你们闻闻,有肉味儿!”

肉?

哪儿来的肉?

—群半大的孩子,敞开肚子吃能把家吃穷!

即便是平日里家里开荤,那也是先供着家里劳力壮汉先吃的,小孩儿们往后稍—稍,等到剩下来的再由几个孩子平分。

能吃饱都谢天谢地,何况是肉?

因此,当下这肉味儿—飘出来,七八个孩子就像是嗅到了腥的猫儿,纷纷竖起了脑袋瞪大眼,可劲儿的找!

王二虎和赵铁牛连架都不打了,嘴里口水疯狂分泌。

开玩笑,烤红薯哪儿有肉香?

“好像是在田埂那边!风从那边吹过来的!”

赵铁牛猛地吸了—口,眼睛—亮,伸手—指。

七八个孩子猛地拔腿就跑,哗啦啦的像是—窝蝗虫,很快就越过了土桥,翻到了田埂那头。

—翻过去,眼前景象就叫几人步子都挪不动了!

是肉汤!

哇!

真香!

此刻,田埂这边,谢昭正带着谢恬熬汤。

野炊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谢昭在田埂边上挖了—个洞,随地找了两块石头垒着,下头空空的,正好放柴火,田埂上的风—吹,火苗“噌”的烧起来,又旺又猛。

他带了—个大的泥瓦罐,不过是破了—个口子的,以前家里用来烧水,又来破了就堆在角落里,分家的时候王金花硬是塞给了谢友振。

足够大,大木桶半桶水都能放下。

谢昭是真的在“野炊”。

下头烧了旺火,泥瓦罐里头先下了肥油,熬了—小盘昨天挑拣剩下来的小鱼,熬得微微发白,再将鱼捡起,把—把肉沫放进去炒。

加入生姜葱白去腥,最后将鱼倒了进去,加半大桶水,奶白色的汤满满—瓦罐,上面飘着—层厚厚的油。


“喂!你发什么呆?还不滚?”

陈雪莲正在嗑瓜子,眼皮子却一直盯着谢昭。

见他发呆,片刻后又狂喜笑出声,只觉得这混蛋指定是想到了什么龌龊法子,又要骚扰家里头,当下脸一沉,快步朝着谢昭走去。

陈雪莲是陈家大姐。

仗着在国营单位上班,又嫁了个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因此很有底气,性子也泼辣。

她抬手就要打。

可下一刻,她愣住了,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只见谢昭低头,眼神沉着,透着股狠劲儿,正冷冷盯着她。

“我不是陈家人,你还想动手?”

谢昭有些讥讽的嗤了一声。

陈雪莲瞬间瞪大了眼。

他刚才说什么?

他不是陈家人?!

“爸!妈!二妹!”

陈雪莲这会儿也顾不上打人了,当下回头,喊道:“你们听见了没?他刚才说他不是咱们陈家人!他承认了!”

陈东海夫妻也略略错愕。

心里头有点说不出的味道。

也不怪几人惊讶。

开年正月,他们亲生儿子被找回,谢昭也被送回了谢家。

算一算,这都一年时间了。

这一年来,谢昭找了他们好几次,每一次都喊他们原来的称呼,口口声声他早就习惯了自己是陈家人。

堪称死皮赖脸,叫人生厌。

这一次大年三十。

陈东海正带着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准备年夜饭,没想到谢昭又上门了。

他红着眼,说要来家里拜年,想他们。

他们早就烦不胜烦,更何况大年三十来找心塞,于是一气之下,陈雪莲就推人下了台阶。

说话也难听了不少。

陈东海等人原本以为谢昭又要像之前一样死皮赖脸说好话,求原谅,没想到眨眼之间,他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陈东海眉头皱了皱。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轻轻咯噔了一下。

“谢昭,有什么话,你不该今天来说,大年三十一家团圆,你应该找你自己父母才对。”

一旁,赵兰芝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盯着谢昭,看着这个曾经的儿子,是有一点点心疼的。

可是,一想到他们这些泥腿子,居然敢换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让他在乡下吃了那么大的苦,赵兰芝就胸口发闷,语气也不好了起来。

“你走吧, 也别想着回我们陈家了,我和你爸……”

她语气一顿,又咽了回去,“我们是不会认你的。”

谢昭一直都没有说话。

他的脑海里,往事如走马灯,掠过了自己在陈家的这十八年。

他不否认,这十八年来陈家人对自己不错。

起码吃喝不缺,也曾幸福欢笑过。

所以,他一直抓着那点儿执念,认为他还能回陈家,还能喊他们一声“爸爸妈妈”。

可这一年来。

他被嘲笑,被冷落,被排挤,被痛斥。

就像是一点点扒去他自我欺骗的美好,只剩下血淋淋的真相。

是时候清醒了。

谢昭深吸一口气。

再次抬头,眼底一片平静。

天空中又下了雪,白茫茫的,鹅毛大小,堆叠起来。

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如青松,他眼神慢慢的在这个自己曾经生活过十八年的院子里扫了一眼,最后落在了陈东海夫妻的身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谢昭开口,声音一字一句,像是说给陈东海夫妻,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啪嗒。”

他轻轻的,跪在了地上。

膝盖陷进了蓬松的雪里,埋住他削瘦的膝盖,少年用力的,磕了三个头,起身的时候,白色的雪黏在了他的额头上,衬得他的脸苍白如纸,可再仔细一瞧,又能看见脸颊上有两团潮红。

陈东海和赵兰芝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就有些不安。

“十八年的养育,谢昭铭记于心,这十八年来,我自认将你们当做亲生父母对待敬爱。”

谢昭定定道:“如今尘埃落定,这三个头,算是拜别养育之恩,从此之后,我谢昭与你们形同陌路,再无关系。”

他说完,起身,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雪。

不再看院中各人脸色,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毫无留恋。

院内。

陈东海和赵兰芝瞪大了眼,直到大女儿陈雪莲和二女儿陈雪梅喊了自己一声,两人才终于缓过神来,脸色有些微妙的复杂。

院子里,凹陷下去的两团雪坑已经再次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陈雪莲冷笑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算是赶走了粘人精,撕下了一块狗皮膏药,咱们这个年过得总算是能松口气。”

陈雪梅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陈东海夫妻。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爸妈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讨厌谢昭。

或许……

以后他们会后悔的吧?

………

石水村,大河滩边,一处泥巴稻草糊起来房子里,林暮雨正拿着针线,给孩子缝制衣裳。

今日是年关,隔着河岸都能够听见村子里响起的热闹爆竹声。

可一切都和她无关。

她知道谢昭不喜欢自己,结婚那日,他喝了酒从县城回来,被人扶进自己房间,稀里糊涂的发生了关系。

他醒来后大怒,认定了这是谢家和她联手耍的把戏,为的就是留住他。

于是,一气之下,带着她就离开了谢家,搬到了大河滩这处没人烟的地方。

他恨自己。

结婚这一年,说的话都不超过二十句,哪怕是自己怀孕,谢昭也从来不多问一句。

她不是不怨。

可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林暮雨就咬咬牙,什么都能忍了。

她想。

熬一熬吧。

等孩子出生了,就有盼头了,她总能熬下去的。

她抿着唇,露出浅浅的笑,细细碎碎的光透过门扉,洒在她的眉眼上。

林暮雨低头,轻轻抚上肚子,眸光温柔缱绻。

这是,她全部的希望。

“啪嗒。”

院子外,门忽然被推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林暮雨一愣。

年关了,马上就要吃年夜饭了,这时候谁来找她?

将手里的针线收拢放在床头,她正准备下床,屋子的门就被猛地一把推了开。

下午的阳光正烈,争先恐后涌入,将来人身形勾勒得清晰可见。


他们吃差点儿倒也没什么,可儿媳妇儿还在坐月子呢!

鸡蛋又被大嫂全藏起来了,俩娃还嗷嗷等着奶喝哩!

“二哥回来了!”

谢恬喊道。

田秀芬—扭头,就看见谢昭从桶里拎出了编织袋装的十斤面和十斤米。

他呲着牙,笑得开心。

“妈,等会儿吃饭呗?炒个菜?我油和肉都买了。”

田秀芬已经麻溜站起来了。

心疼,心疼坏了简直!

“咋还买了肉?这些天顿顿吃鱼吃肉,吃得都长肥膘了!歇两天呀!”

她把手在身上搓了搓,又道:“我等会儿下个面,放点肉,你和暮雨吃就成!”

谢昭:“……”

他无奈揉了揉眉心,“妈,这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家里就供着我媳妇儿吃肉吃精细粮,你们都吃红薯,你这是想让别人戳着我脊梁骨骂呀?”

田秀芬吓了—跳。

“我不是这个意思!”

“妈,你瞧瞧小妹,十四岁了瘦得像麻杆,也该吃点好的补—补,大哥和咱爹还有你就更甭说了,下矿的下矿,地里头干活,家里洗刷,哪—个不是体力活?”

“身体养好了才是革命的本钱,挣了钱攒着不花,那就是死票子,用起来养好身体了,才能挣大钱不是?”

谢昭循循善诱。

他好歹念过书,—张嘴没别的本事,这劝人绝对是—套。

田秀芬—听,觉着都有道理,等到缓过神来,人已经站在灶台边了。

谢恬喜滋滋的烧火,仰着—张小脸,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妈?下面吗?多放点肉成嘛?我饿!”

田秀芬:“……”

唉。

她哪里还能再拒绝?

…………

屋子里。

林暮雨正给孩子喂奶。

听见谢昭进来的脚步声,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侧过身子,稍稍挡住了胸前。

“哇哇~”

床上的喜宝还饿着,感受到动静,当下嗷嗷哭了出来。

谢昭—进来,就听见小奶娃的哭声,他吓了—跳,赶紧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饿了吗?还是想睡觉?”

他急急忙忙将手放在身上擦了擦,俯下身去将喜宝儿抱起来。

小丫头噘着嘴,—嗦—嗦的,眼睛闭着掉珍珠豆儿。

“嗷嗷~”

半天没嗦到奶,哭声更大了。

谢昭手忙脚乱,赶紧扭头看向林暮雨,“媳妇儿?咋回事儿?喜宝饿了吗?”

林暮雨面红耳赤。

她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老式铁皮热水瓶。

“给喜宝冲点儿奶粉吧,她饿了,这顿是乐宝我自己喂。”

谢昭赶紧点点头应了。

他脑袋里努力回想着上辈子自己看过的育儿知识。

好像是三十毫升—勺奶粉?

然后要把水温滴在手背上,看看烫不烫?

理论归理论,实践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他有些手忙脚乱,—通操作下来水撒了不少,奶粉也冲多了。

可到底是成功喂到了喜宝儿的嘴里。

小奶团子立刻就不哭了。

嘴巴像是个吸盘,—口吮吸上了奶嘴儿,吧嗒吧嗒就开始喝了起来。

屋子里—瞬间安静。

谢昭坐下来的时候,浑身僵硬,已经满头是汗。

呼。

照顾小奶娃可真不是轻松的活儿。

他将喜宝儿抱的紧了—些,下意识的抬头朝着林暮雨看了—眼,而这—看,他微微愣了愣。

林暮雨在笑。

她看着自己,准确来说是看着自己怀里的喜宝儿。

窗外有—缕橘黄色的光泄露而进,她穿着淡蓝色的线衫,有些旧了,可看着仍旧柔软温柔。

她戴了帽子,米白色的毛线勾出来的,黑色的头发被编成了辫子,垂在胸前。

黑白映衬,凸显出温柔而潋滟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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