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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渣男父子虐惨,重生后我不干了薛静竹祁修谨最新章节

白墨无黑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夫人,不,不好了——世子也回来了,还带着个女人!”耳畔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焦急的呼唤。我只觉得意识昏昏沉沉,被五马分尸的剧痛好像还在身上萦绕。勉力睁开眼,我看见贴身丫鬟翠玉疾步跑过来,额前密布着汗。怎会这样......翠玉不是为了护着我,被我那个逆子活生生打死了吗?而我,也被许遂恒那混账以叛国的罪名打入天牢,被五马分尸,怎么可能还见得到翠玉?我恍惚看着她,只觉不敢置信。可翠玉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反常,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语气焦急:“您快过去看看吧,世子和那女人亲密极了,两人同乘一匹马,搂搂抱抱进的门!”听着这熟悉的话,我只觉如遭雷击,环顾一圈四周,才发现我正身处南阳侯府正院。铜镜中映着一张脸,看上去年轻极了......竟然是我才二十有...

主角:薛静竹祁修谨   更新:2024-11-28 10: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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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薛静竹祁修谨的其他类型小说《被渣男父子虐惨,重生后我不干了薛静竹祁修谨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白墨无黑”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夫人,不,不好了——世子也回来了,还带着个女人!”耳畔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焦急的呼唤。我只觉得意识昏昏沉沉,被五马分尸的剧痛好像还在身上萦绕。勉力睁开眼,我看见贴身丫鬟翠玉疾步跑过来,额前密布着汗。怎会这样......翠玉不是为了护着我,被我那个逆子活生生打死了吗?而我,也被许遂恒那混账以叛国的罪名打入天牢,被五马分尸,怎么可能还见得到翠玉?我恍惚看着她,只觉不敢置信。可翠玉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反常,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语气焦急:“您快过去看看吧,世子和那女人亲密极了,两人同乘一匹马,搂搂抱抱进的门!”听着这熟悉的话,我只觉如遭雷击,环顾一圈四周,才发现我正身处南阳侯府正院。铜镜中映着一张脸,看上去年轻极了......竟然是我才二十有...

《被渣男父子虐惨,重生后我不干了薛静竹祁修谨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夫人,不,不好了——世子也回来了,还带着个女人!”

耳畔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焦急的呼唤。

我只觉得意识昏昏沉沉,被五马分尸的剧痛好像还在身上萦绕。

勉力睁开眼,我看见贴身丫鬟翠玉疾步跑过来,额前密布着汗。

怎会这样......

翠玉不是为了护着我,被我那个逆子活生生打死了吗?

而我,也被许遂恒那混账以叛国的罪名打入天牢,被五马分尸,怎么可能还见得到翠玉?

我恍惚看着她,只觉不敢置信。

可翠玉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反常,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语气焦急:“您快过去看看吧,世子和那女人亲密极了,两人同乘一匹马,搂搂抱抱进的门!”

听着这熟悉的话,我只觉如遭雷击,环顾一圈四周,才发现我正身处南阳侯府正院。

铜镜中映着一张脸,看上去年轻极了......竟然是我才二十有五那时的模样!

我脑中不禁冒出一个猜测。

莫非,我重生了......重生到夫君许遂恒刚将他那平妻沈黎儿带回侯府之时?!

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荒诞,但这是唯一的解释......

不等我回神,外面传来脚步声。

许遂恒拥着沈黎儿走进来,如前世一般态度倨傲:“薛静竹,这是黎儿,我要娶她做平妻,你命管家置办好东西,好生准备我们的婚事,切莫大意。”

我看着他那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无意识掐紧了拳。

此时,我跟许遂恒成婚十年,儿子许承光八岁。

这十年,我殚精竭虑为他打理家务,事事顺从他,对公婆孝顺恭敬,教养儿子,我也是事无巨细。

原本的南阳侯府只剩个空架子,是我帮他悉心钻营,送他进了金吾卫,才算给他博出个还算漂亮的前程。

一开始求娶我时,他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说此生绝不负我,说绝不纳妾,只爱我一人。

不过十年,就一切都变了。

我前世也知道,他嫌弃我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姑。

只是当时他打猎坠崖,是我用一身医术救了他的命,那三个月的悉心照料,也的确让他动了心。

所以他对我越发轻慢,在结识了沈黎儿这个名动京城的“才女”之后,更是一颗心都偏在了她身上。

可前世,我将这种种苦楚全数咽下,想着不过是个平妻,他喜欢便遂他心意好了。

但我没想过,我的隐忍退让,最后却让他越发嫌我碍眼。

连我的儿子,都觉得我这个母亲粗鄙不堪。

最后,沈黎儿结识敌国皇子惹下大祸,我却被他们推出去顶罪,尸骨无存!

而今我重生,怎会再重蹈覆辙?

这侯府主母,我不当了,他们欠我的,我也会如数讨回来!

我定定看着他:“你娶平妻,与我何干?”

许遂恒似是没想到我会是这样冷淡的态度,紧了紧拳冷道:“你是我的正妻,此事本就该由你来管,不然要你执掌中馈做什么?”

沈黎儿则是挑衅看我一眼,落落大方道:“遂恒哥哥,你妻子该不会是不愿意我嫁给你,所以故意推诿吧?我也不在意这些虚礼,你喜欢我就好了。”

说完,她又朝我笑笑:“姐姐放心吧,我不是来拆散你们这个家的,而是来加入你们的。”

再次听见她这些疯言疯语,我内心没什么波动,只觉得可笑。

加入这个家,然后夺走我的丈夫和孩子,甚至让他们为了护她送我去死?

我冷眼看着她:“沈小姐也是官家女,竟然不知廉耻到了这样地步?”

沈黎儿攥紧了拳,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争锋相对辱骂她,一时竟噎住了。

而许遂恒却是勃然大怒:“薛静竹!你住口!黎儿的父亲乃是翰林,怎是你这样粗鄙的女人能随意评价的!”

他牵住沈黎儿的手,眼带威胁看向我:“我本想着若你听话乖觉,还能留着你的正妻之位,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今后黎儿便是我正妻,你降为妾!光儿也送到黎儿名下养!”

我平静跟他对视,眼中寒意几乎压抑不住。

他知道我很在意儿子,所以才会肆无忌惮,觉得这样说我就会服软。

可是,我不稀罕他这头白眼狼,也不想要那个逆子。

我淡声开口:“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不如我们直接和离,也免得我打扰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

许遂恒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愣住。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嗤笑一声:“你要和离,我也不拦你,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只会点皮毛医术的二嫁弃妇,离开了侯府还能去哪里。”

说完,他直接拥着沈黎儿走出去,吩咐管家准备办喜事。

我知道他是当我在说气话,觉得我不过是吓唬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服软低头。

他想错了。

等他离开,我直接吩咐翠玉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侯府。

他以为我只是乡野村姑,却不知我是薛国公府遗失在外的嫡女。

前世到死我都没有认祖归宗,只因为薛国公府和南阳侯府有龃龉,我不想他因此厌恶我。

一想到我为这样一个人渣不要疼爱我的父母兄长,我只觉得前世的自己愚蠢至极。

国公府悄悄给我塞了很多添妆,我怕许遂恒怀疑,也没让他知道,但府里缺钱,我都会悄悄贴补。

这些东西,我自然不会留给他。

翠玉刚将东西清点完,外面下人来报,说许承光来了。

我看向门口。

他今年八岁,看着已经有了少年模样,却拿着糖葫芦和玩具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走进来时,他脸色不太好看:“你要跟我爹和离?为什么?”

我看着他:“你不知道吗?你爹要娶平妻了。”

许承光听我这么说,愣了一瞬,而后眼前一亮:“爹要娶谁?是不是黎儿姐姐!”

我眸子暗了暗,不动神色问:“你认识那女子?”

“什么那女子?黎儿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什么都懂,还会陪我玩,带我去逛灯会,还教我吃酒!可不像你这样,呆若木鸡,一点不懂我和爹喜欢什么。”

他鄙夷看着我:“要是我娘是黎儿姐姐就好了,有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娘,简直是我的耻辱。”

我的眼神逐渐冷下。

原来这时候,许承光就知道他爹跟沈黎儿的苟且了?

他一早就不想我做他的娘。




看着他那跋扈的嘴脸和鄙夷的眼神,我忍不住又想起前世那些种种。

沈黎儿嫁进来之后,许承光明面上是养在我身边,我却连他的面也见不到。

他同他爹一样,日夜留在沈黎儿院子里,哄她开心,给她尽孝。

后来他长大了,许遂恒公务繁忙,家里话事的人就成了他。

我生他时落下了病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有一回忽然呕血昏迷,翠玉去请府医,他却说沈黎儿犯了头疼症,让所有的大夫都过去照顾。

翠玉从小看着他长大,跪在沈黎儿院门口哭着求他给我一个大夫。

他却觉得翠玉吵了沈黎儿安歇,直接让人打死了翠玉。

我临死前,他居高临下看着病床上的我:“母亲,你总归是要死了,不如替黎儿娘亲挡灾,我和爹还会记得你的好。”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在他眼中,我的命却比不得沈黎儿的命!

一个个锥心的画面在我眼前闪过,我闭了闭眼,朝翠玉道:“取藤条,命人将他按住!”

许承光愣了:“你,你要做什么?!”

翠玉下意识护着许承光:“夫人,少爷还小呢,不过随口胡说......”

我冷声开口:“照我吩咐做!今天我要罚他,谁都拦不住!”

许承光意识到不对,慌忙想跑。

可我院子里的下人大多是爹娘悄悄送进来照顾我的,见状直接制住他,取来了藤条将他按在条凳上。

我握着藤条上前,毫不留手一鞭抽在他背上:“这一下,我打你目无尊长,口出狂言!”

许承光惨叫一声,眼泪顿时流了下来,痛呼道:“你,你竟然打我!”

下人们以为我只是稍微管教,没想到我下手会那么重,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我面无表情,又是一藤条抽了下去:“我是你生母,你这一身血肉是我拼了一条命带到这世上的,莫非打不得你?”

“这一鞭,我打你不孝不顺,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你真是书读到了狗肚子里!”

许承光浑身都在发抖,一边哭嚎,一遍想要挣脱下人们:“我恨你!我讨厌你......哇!你竟然打我!我不要你做我的娘!你去死!”

“你再打我,我就真的不认你了!我要让爹把你赶出去!”

我内心毫无波澜,藤条狠狠抽在他身上,并不为管教,只为出我前世那一口恶气。

我早就对他心死了,也管不了他,这辈子他想认谁做母亲,都随他去。

直到他哭叫着求饶,再没了反抗的力气,我才随手扔下藤条,吩咐翠玉:“收拾东西,我们走。”

翠玉看了许承光一眼,还是照我吩咐,让人搬了东西离府。

天色已然暗下,府中也没有人阻拦我们。

许遂恒此时忙着操办他跟沈黎儿的婚事,哪里顾得上我这个糟糠妻。

我留下了一封和离书直接出了府门,却不想门外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是来南阳侯府的客人?

我本不欲理会,却不想车帘忽然被一只带着翠玉扳指的修长大手撩开。

低沉醇厚的声音漫入我耳中:“薛小姐留步。”

是来找我的?

我不由得愣住,便见一道身着缁衣的高大身影下了车。

男人长身玉立,脊背挺拔如竹,即便只有朦胧的月色映着那张脸,也掩不住姿容俊美,气质矜贵。

......他,是当朝摄政王祁修谨?!

我怔了半晌,只觉莫名。

为什么祁修谨会来找我?

就在这时,马车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一个头顶丱发,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探出脑袋,脆生生开口唤我:“姨姨,薛爷爷让元宝和阿爹来接你,还说姨姨会给元宝治病。”

那双大眼睛漂亮极了,眨巴眨巴看着我,让人心都化了:“姨姨可以治好元宝吗?”

这就是摄政王的那个女儿?

祁修谨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嗓音清冷:“薛国公怕小姐受委屈,托本王来接小姐回去,正好本王也想请小姐出手治小女的病。”

我这才想起来,这位摄政王与我父母是有旧的。

他乃是太x祖爷最爱重的幼子,先帝一母同胞的幼弟,也是今上的小叔叔,从小便天赋奇绝,文韬武略样样拔尖,十五岁便上了战场,乃是百姓交口称赞的战神王爷。

先帝驾崩时,许多人都以为他会夺走皇位,却不想他秉承先帝旨意做了摄政王,一路辅佐幼帝登基,虽权倾朝野,却没人敢指摘他一句不是。

而他第一次出征,正好是在我爹麾下。

我忙朝他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我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不劳挂心,小郡主是生了什么病呢?”

祁修谨帮我掀开车帘:“夜深露重,小姐若不嫌弃,不如上车说?”

我看着车里那个期期艾艾看着我的小家伙,犹豫一阵,还是上了车。

那位小郡主不知为何十分粘我,我一上车就凑过来攥着我衣角好奇打量,却又像是有点紧张,不知道要跟我说什么,软糯的脸实在漂亮可爱。

我忍不住抱起她:“小郡主哪里不舒服呢?”

“我不叫小郡主,叫祁卿宜,姨姨叫我元宝就好啦。”

小姑娘声音软糯,缩在我怀里委屈巴巴开口:“我晚上睡觉会头痛,有时候肚子里还会流血......好多爷爷来给我扎针,让我吃苦药都没有好。”

我怔了怔,手指下意识搭在小姑娘手腕上,悚然一惊。

元宝看上去不过六岁,竟然中了奇毒生死水?!

那毒初发并不可怕,但时日渐深,效力便更可怖,一开始只是腹痛流血,到最后,整个人都会成为一滩血水,死无全尸!

谁会给一个小孩下这样阴狠的毒?

我抬头看向祁修谨,男人微抿着唇,似乎已经猜到了我的心思:“小姐不必顾虑太多,只需告知本王,元宝有没有救。”

“若是能保住元宝,小姐想要什么,尽可开口。”

医者仁心,何况这样小的孩子,我怎能见死不救?

我握紧了拳,毫不犹豫开口:“我定当竭力,但......能否让这孩子先留在我身边?”

我本以为祁修谨会犹豫,却不想他立刻点了头。

“可以,不过本王会时常上门叨扰,小姐若不介意,此事便这样定了吧。”




半大点的孩子,力气却不小,还未等我有所反应,便被许承光撞了一个趔趄,元宝也被推倒在地上。

“元宝!”来不及去顾及其他,我先俯身去看小丫头的情况:“有没有伤着哪儿?”

小丫头漂亮的大眼睛里都是泪花,举起一只手来:“姨姨,元宝痛......”

我急忙握起她的手来细瞧,白.皙细嫩的掌心已破了一层皮,正在往外丝丝渗血,想是刚才被陡然撞了一下后让地砖磨破的。

这么小的孩子,又是一向被摄政王爱如珍宝,哪里能受得了这个罪呢!

我抬起头,许承光扬着下巴,斜睨着我与元宝,脸上竟有得意之色。

这孩子长成如今这副模样,我不说心寒是假的,那些冷言冷语我原本也不想理,这回却是动了真怒。

“以大欺小算得什么本事?”我霍然起身:“跟个小姑娘抢东西吃,南阳侯府里就缺你这么一口吃的吗?”

许承光大概没想到我居然在第一时间只关心别人,愣了一瞬后,竟转身抢过仆人手里端着的酸枣糕,“啪”地一下摔在地上,白瓷碟子瞬间四分五裂。

“我吃不成,那你们也别吃了!”

望着滚落一地的酸枣糕,原本只是小声啜泣的元宝终于忍不住咧嘴哭起来:“哥哥坏,我要告诉爹爹......”

“你爹爹?”许承光闻言皱了皱眉,大约是看惯了许遂恒和沈黎儿素日的相处,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恶狠狠向我冲过来:“怪不得你要狠心离开我和爹,原来是有别的家了!”

他并没有如愿撞到我,脸上反而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

我一只手钳制着他不得动弹,冷声道:“你爹将你教得歪心邪意也就罢了,但在我面前,还撒不得野!”

“你打我......我没有你这个娘!我要去找爹!”许承光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再看他,弯腰替元宝拍了拍身上的土,确认她没有别的事,心里一点点平静下来。

许遂恒今日若是为了哥哥参他一本那事,怎么又把许承光给带过来了,难道侯府里头就没人管着他了么?

“小姐!”翠玉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转过身来,正看到她错愕的神情。

“怎么小少爷他......”她看了许承光一眼,面色有些复杂。

“先别管他了,有事就说。”我俯身将元宝抱起,交到翠玉手上:“这孩子手掌摔破了,你先带回去,等我一会儿回去替她擦药包扎。”

翠玉嗯了一声接过元宝,又附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城西那些庄子和地......”

我听着不由皱起眉头,昨日确实走得太急了,一醒来刚想起往事,只想快些离了狼窝,竟忘了有些事还未处理明白,若不去料理,只恐将来有大患。

“那边你告诉长乐先过去看着,别让他们生事,过几天我自有道理。”

翠玉答应着带了仆人去了,我才看向坐在地上嚎哭的许承光,一把提溜起来。

“你不是我的娘,昨儿让人打我,今儿又打我!我要找黎儿姐姐!”许承光小鸡仔似的挣扎着,眼泪鼻涕抹了满脸。

“对对对,有人不打你,你去认她做娘,我不拦着。”我丢给他一张手帕:“眼泪擦了,跟我去看你那个爹。”

“哟,这也奇了,怎么国公府的下人个个胆大包天,才刚险些把南阳世子都抓了,现下又在打小世子。”一个声音骤然响起,语气里带了揶揄:“许世兄,本王看你今天这运气可真是背。”

我一抬眼,便瞧见一个紫衣男人正居高临下看着我,观其衣饰举止,倒有几分气度,尤其,是在身后许遂恒的衬托下。

而许遂恒在看到宝贝儿子的颓丧模样后,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指着我便骂道:“我就说你怎么迫不及待要和离,原来是攀上了国公府的高枝!怪不得那些人听你指派,现在又打儿子!要不是四皇子替我分说,我还解释不清!”

四皇子?我心中明白了几分,原来许遂恒这趟过来,还带了个靠山说情,只是我那大哥素来刚直不阿,不知道他是不是空跑一趟了。

“我在哪里关你什么事?和离书我都已经写了,世子是有眼疾,不曾看见么?”我不想在外人面前和他演一出酸掉牙的苦戏,转身就要走。

许遂恒却气急败坏拉住我:“你留个信算是什么?和离可是要去官府过明面手续的,一张纸,我不认!就算真要和离,那也该我写!”

见此闹剧,那位四皇子笑了一声:“原来是世子夫人,方才是本王唐突了,这世子爷成天和我们一块交游,世子夫人反而又在薛国公府,这可真有意思。”

他大抵也是对许遂恒的风流韵事颇有耳闻,竟是袖手一旁看戏。

我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嫌许遂恒夹缠不清,许遂恒却觉得丢人,招手让许承光来拉我。

“不管怎么说,你先和我回去!孩子要娘,侯府上下的事也要人料理,你使点小性子我不和你恼,不要闹得大家难看!”

我闻言立住脚步,觑他一眼:“这话奇怪,难道我生下来是给你做奴仆的?偌大一个侯府,连个管家婆也雇不起了?新夫人不是要娶进门了,怎么爷俩反赖上我?”

“你......”许遂恒被我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步走上前来,在我耳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别给脸不要脸,当着人面叫我难堪,我已经够给你台阶下了,再使性子,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让开。”我抬眼看他,眼睛里没有从前的一丝温情:“带着你的儿子,滚出国公府。”

“要走也得是你跟我一起走。”见我不允,他竟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臂,要硬拖着我走。

这个男人,不但朝三暮四品行败坏,连王孙贵胄该有的风度也一丝没有。

我心头无名火起,奈何气力不及他,下人又在别处伺候,不由得踉跄了几步。

就在这时,一个声如洪钟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我闺女不想走,我看谁敢动她?”




灯火摇曳,我的案前已摞了厚厚一叠古书。

生死水的毒我虽然会解,可元宝毕竟是个才几岁的小娃娃,解毒方里的某些药材对孩子和体虚者都太过霸道,得斟酌着替换别的。

“姨姨,我们这是在哪里?”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元宝醒啦?”我坐到小丫头旁边,捉住她擦伤的那只小手:“姨姨下午给你敷药了,还疼么?”

“不疼了。”元宝甜甜一笑,又好奇地嗅闻了一下:“姨姨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端来旁边桌上晾到温热的汤羹,舀了一勺喂她:“芙蓉山药羹,元宝尝尝好不好吃?这里是南阳侯府,你先跟着姨姨住几天。”

听说是侯府,元宝嘴里的羹都忘记咽了,含糊道:“这不是那天接姨姨的地方么?怎么又回去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姨姨还有些别的事要办,元宝放心,没事的。”

元宝似懂非懂点头,攥了攥拳:“要是有人欺负姨姨,元宝就告诉爹爹!”

如同暖风吹入心房,我笑着又舀了一勺羹喂她,余光却瞥见门口有个人影。

竟是许承光。

他倚着门框,似乎已站了好一会儿。

“我饿了。”许承光忽然开口。

我依旧专心喂元宝:“晚饭没吃?饿就打发人去拿些点心。”

“我说我饿了!”许承光提高了声音重复。

我放下碗,侧头看他:“我的话还不够清楚么?”

许承光涨红了脸,几步冲进屋里:“你是坏女人!说什么为了我才回来,却只知道照顾野孩子!”

一句话既骂了我,也骂了元宝。

我尚未言语,元宝已气鼓鼓开口:“你真没礼貌!白天抢酸枣糕,现在又骂姨姨和元宝!”

“就骂你怎么了!”许承光还嘴,眼睛却瞥向一旁的汤羹。

这是要故技重施了。

我眼疾手快,在他扑过来之前抢先端走了碗。

许承光夺碗不成,力道却没收住,扑空后趔趄了一下。

出于本能,我扶了他一把,一瞬间心里隐隐有些难过。

再怎么说,到底是亲骨肉,纵然前世他走入歧途,可这辈子毕竟还没有发生什么。

一垂眼,却迎上了这孩子恶狠狠的目光。

我悚然一惊,许承光一巴掌已向我面门袭来。

饶是躲闪及时,我还是被抓乱了鬓边头发。

“坏女人死了才好!我要去找黎儿姐姐!”许承光一把撞开我,转身就往门外跑。

这孩子是真的没救了。

想起刚刚的恻隐之心,我心内自嘲,给了翠玉一个眼神叫她照应元宝,自己大步走出了房门。

“站住!”我拎小鸡一般拽住许承光的领子:“这就带你认娘去!”

脚步匆匆,一会儿已到沉香院,敲了几下后,沈黎儿打着哈欠开了门。

“遂恒哥哥,你怎么才......”见到来人是我后,沈黎儿登时变了脸色:“是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挑眉:“我仍是侯府的女主人,不能回来?”

沈黎儿回神,上下打量我,掩嘴一笑:“看来,姐姐是舍不得侯府的荣华富贵,才又巴巴的回来。你放心,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不会为难你的。”

“我没有妹妹,别乱认姐姐。”我直接从身后把许承光拎到她面前:“这儿倒有个要认你做娘的,你不应承一下?”

沈黎儿一呆,旋即温和了神色,蹲下来安抚许承光:“承哥儿怎么不开心了?谁欺负你么?”

许承光眼角闪着泪花:“黎儿姐姐,我不要这个坏女人做娘,我要跟着你......”

“听到了?”我端详着她的神色。

沈黎儿面色僵了僵,并未应下许承光。

我自然知道她不愿意,抢别人的丈夫,却未必愿意再捡个便宜儿子,哄哄小孩可以,真要照顾,可是极其费神的事。

“承哥儿这般可爱,我当然愿意养在膝下,可姐姐也知道的,”沈黎儿又用那种审视的目光从上至下瞧我:“我到底比姐姐年轻,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不擅长照顾孩子,怕委屈了承哥儿。”

我轻轻冷笑:“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未出阁,公然就住到有妇之夫家里去了。”

“你懂什么?”沈黎儿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爱情是自由的,不被爱的才应该退出!你这样迂腐,难怪遂恒哥哥不喜欢你,我看你就是一辈子伺候别人的命!”

“爱情是自由的?”我咀嚼着这句新奇言论,笑了笑反问:“只享受自由,就不需要承担责任?你不是对许遂恒爱屋及乌么,连他的孩子都不愿意养,看来,你的深情也就到这了。”

“你这个......”沈黎儿似是恼羞成怒,忽然又住了嘴,竟举了帕子擦起眼角来:“我知道是自己不对,求姐姐不要为难我。”

我一怔,瞬间反应过来。

一转身,不出所料,许遂恒正往这边走来。

“静竹,你怎么回事?我今早在众人面前都那样低三下四求你了,你还嫌不足?见好就收,不要咄咄逼人!”他摆出一个英雄救美的架势,挡住沈黎儿。

“我怎么回事?”我冷笑一声:“是你儿子要认她做娘,我特来成全他!”

许遂恒闻言,仿佛才注意到许承光,神情有些迷惘。

他这一晃神的工夫,沈黎儿已泪盈于睫走过来:“其实不怪姐姐,我既然要嫁到府里,就不该白住着,原该帮衬着姐姐。只是我实在不擅长照顾孩子......”

我警觉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前倨后恭,必有缘故。

果不其然,沈黎儿又绞了绞帕子道:“不如承哥儿仍由姐姐养着。至于府中诸多庶务,只恐姐姐力不从心,要不由我来分担些?”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我瞥了许遂恒一眼。

他倒还真衡量起来了:“黎儿,你年轻伶俐,以后侯府与其他贵人打交道的事就交与你,至于府中大小庶务,仍由静竹负责。”

许遂恒目光殷切地看着我,又看沈黎儿,我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此刻一定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场面上的好事给新欢,累活苦活交给我。

他是两边平衡了,可掌管钱权的恰恰还是管内务的,沈黎儿对这个分法未必乐意。

而下一刻,她果然娇娇柔柔道:“虽如此,只恐姐姐太累了。昨儿侯府下头铺子的人来送账簿,姐姐不在家,我便帮着瞧了瞧,说句不当讲的,这里头倒是有些可以商榷的地方呢。”

我扬起眉毛:“那沈小姐有何高见?”

“姐姐别多心,我也是为侯府着想。”

沈黎儿看了我一眼,又向许遂恒抿嘴一笑:“那些账簿我虽只是大致瞧了下,却觉得有几项大开支是可以蠲免的,人员任用上也有些问题,若改了,并不影响生意,反有增益。”

我不置可否,不知她哪来的自信去否定我数年来的辛苦经营。

而许遂恒一听可以省钱,瞬间领悟了沈黎儿的言外之音,向我试探道:“静竹,我想你平日确实太劳苦,不如就先拿几间铺子给黎儿打理,她交友广泛,对生意上的事也很有见解,何不叫替你分担些呢?”

沈黎儿也作势低了头,一副柔顺模样:“以后都是一家人,我也是想着侯府将来,才毛遂自荐,若做得不好了,姐姐再收回也可以啊。”

我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许遂恒:“你是不是忘了,那些铺子的主人不是侯府,是我。”




如同平地一声炸雷,我这话音一落,众人皆惊。

于许遂恒,是惊喜与疑惑,于父亲母亲大哥,是错愕与不解,于看热闹的四皇子,也是意料之外。

“静竹你,你真的愿意和我回侯府去?”许遂恒忍不住面露喜色,就要往我身边走,昨日大吵一架,闹得双方都不愉快,他绝想不到我会轻而易举答应此事。

“慢着。”我往后靠了靠,避开了他的亲近,抬起的眼眸里并无温存:“许遂恒,你不顾恩义另结新欢,对你我已经是失望透顶,我这次回去,为的是承哥儿。”

是,我要回去的。

一来,之前在院子里,翠玉和我说的事,涉及了我嫁妆里的田宅店铺之类,这些本是我为贴补南阳侯府而勉力经营的,为了让许遂恒面子上过得去,还是以侯府的名义。

这些东西,若便宜了旁人,岂不是要在深夜里捂着被子气哭?

我薛静竹,不是那样软弱的人。

二来,前世许遂恒与沈黎儿勾结他人害我,紧要关头推我顶罪,我知道结果却不知道过程,为免后患,这些事情总该查清楚。

至于许承光,一颗苗儿从根上就烂了,还有什么指望,但这借口是好用的。

“女儿,你真要和这小子......”父亲也坐不住了,下意识挡在我和许遂恒中间。

他老人家一定想不明白,我为何铁了心要和离却突然临时反口。

我向他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才看向许遂恒:“你也不用花言巧语哄我说什么以后对我一心一意,我是心疼承哥儿,他到底是我生的,养的这样小家子气,我以后如何安心。”

“是,是。”许遂恒见我当真愿意回去,忙不迭应声:“愿意回去就好,都听你的,承哥儿有他亲生母亲教导,日后出门才不会招人笑话。”

“等教养承哥儿长大了些,我便与你一别两宽,到那时,再莫纠缠。”我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和他错开距离:“都要走了,我简单收拾一下,和家人说说话,你总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静竹你但去无妨。我先去吩咐车夫套车,接你回去。”毕竟在之前的许多年里,我一向疼许承光如同眼珠子,许遂恒不疑有他,拉着儿子,和四皇子一道告辞出去了。

我是缓兵之计,他亦是缓兵之计,如此说来,当初做了夫妻,到底也有道理。

四下再无外人,母亲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静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是说了和离么?怎么又要和那不长进的东西搅到一起?”

我笑了笑,晓得她是担心我“情根深种”脂油蒙心再犯糊涂,便搂了搂她:“母亲放心,我有分寸,这次回去,只为拿回我的东西,对他已再无留恋。”

因怕他们担心,前世的事我隐瞒不说,只以钱财作借口。

“你有东西落在那儿了?”母亲放心之后却又不解:“三瓜两枣的,给他们就是了,不回去也罢。”

我认真看向她,目光清明:“不止那些,但暂时我还不能一一解释,但请您放心,从此往后,我会好好珍爱自己,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难得有这样坦诚交心的时候,母亲的眼眶已是通红,用力地抱了抱我。

大哥亦拍了下我的肩膀:“小妹,我相信你的谋算,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我说。”

而父亲却显然想得更多,甚至偏到了奇怪的方向:“静竹,我左思右想那侯府到底还是个虎狼窝,你定要回去的话,我给你拨几个人带着,那小子要是对你不好,咱们就揍他。”

我一时哭笑不得,但父亲的思路虽奇特却不无道理,虎狼之地,既然迟早要见血,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半个时辰后,我怀里抱着元宝,领着翠玉走出了薛国公府大门。

若是不提身后的五六个身形高挑的侍女,那的确是简简单单的一次回府。

在马车前等待的许遂恒一脸愕然,他旁边的许承光更是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她是谁?”许遂恒并未见过元宝,指着狐皮大氅里裹着的小女娃,强压住声音里的一点怒气:“我要接的是你,你把这小孩带回去干什么?”

不待我回答,许承光已跳起脚来:“她抢我娘亲,抢我酸枣糕!有了她,娘亲就不疼我了!”

许遂恒听得一头雾水,但既然是儿子不喜欢的,他便也讨厌,更何况这孩子还不知来历,便逼近了我,低声道:“我今天还没有给足你面子么?原说了回去好好过日子,你平白地弄个孩子带着!”

我报以冷笑:“你不是希望我和你回去照顾家里么?不是当着人面说以后会对我好的么?怎么,这才出了国公府的门,就演不下去了?”

许遂恒呆了一呆,忍住心头不快:“当然不是!既然她是国公府的小亲戚,那也就是我们的亲戚了,住几天有什么的。”

说话间,一辆华贵的马车已驶出国公府大门,车夫殷勤掀起门帘,我让翠玉先上去,又把怀里的元宝给她。

两下一比,南阳侯府那已经服役多年的车立刻相形见绌了,许遂恒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咬了咬牙走了过来,向我伸出手。

我疑惑地侧过头,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要扶我上车。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因我出身乡野采药为生,许遂恒从来认为我身子结实,淋雨风吹是常事,何曾有过什么温存风度?

想到昨日祁修谨的小心细致,不由感慨良多。

不过一个小小举动,在祁修谨而言是一贯的良好修养,在许遂恒这却是十年一遇的奇事。

迟到的温柔,不如不来。更何况,里面不知夹杂着多少算计。

我抬起头,看向薛国公府匾额上苍劲的几个大字。

许遂恒伸着发酸的手臂仍在等我,声音是新婚燕尔时也没有的柔和:“静竹,你怎么了?”

“你挡了我的路了。”我无视了他自作风流的期待,由侍女搀扶着上了马车。

厚重的车帘落下,遮住了外面的尘沙和许遂恒错愕的神情。

此言一出,许遂恒停了动作,浑身竟似僵住一般。

我转过身,父亲铁青着脸向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同样面色不虞的母亲和大哥。

“怎么一会儿工夫不见,就在这让人欺负,”母亲嗔怪地看我一眼,又向身旁那高大挺拔的男人扬了扬下巴:“云儿,你就干看着?”

大哥原本顾及着两府的体面没发作,此时见我受辱,脸也沉了下来。

一个跨步将许遂恒推开,冷声道:“方才还说尽好话求我撤了那折子,如今又公然打我妹妹,世子还真是好做派!”

“我——“许遂恒这才回过神来,火烫似的松开手,如梦方醒一般行了个礼:“晚生见过国公、国公夫人,薛大夫。”

“不用你在这报菜名。”

父亲对他没好气:“刚刚不是已经见过了?

未曾想世子还有这一面,在我的家里就耀武扬威起来!”

“我......晚生不是......”许遂恒张嘴欲解释,可刚刚那一幕谁都看在眼里,辩白不得,只得又躬身赔罪,才小心翼翼开口:“您方才说,静竹,是您的女儿?”

“她姓薛,我也姓薛,你说呢?”

父亲冷哼了一声。

“可是,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薛国公府还有个女儿,况且静竹她......这怎么可能呢?”

许遂恒看了看父亲母亲,又看了看我,目光里都是疑惑。

我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

薛静竹,只不过是个山野女子,草芥之人,怎么会是声名显赫的国公府小姐?

“怎么就不可能了?”

母亲冷冷看向许遂恒:“退一步讲,就算她不是国公府的女儿,就可以让你任意作践了?”

许遂恒一时被镇住,半晌,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关窍,竟是扑通往父亲母亲面前一拜。

“岳父岳母,是小婿错了。”

父亲转身,衣袍的一角正扫过他伏在地上的肩头:“一群人站在院子里吵闹,像什么样子?

去花厅说。”

久未出声的那位四皇子摸了摸鼻子开口:“南阳世子是本王的朋友,国公爷不介意我也听听吧?”

“只是家务事,王爷请便。”

半晌,众人都在花厅落了座,直到小丫鬟将茶都沏了上来,厅里仍是鸦雀无声。

大人不说话,许承光一个小孩却坐不住,伸着脖子东看西看,一会儿摸摸旁边的烟罗帐幔,一会儿戳戳桌上的白玉茶具。

也难怪,南阳侯府早已败落,祖上的值钱东西都流水似的当出去了,纵讲排场,也还是远远比不过薛国公府的。

许承光幼年时都是我亲自教养,教他待人处事落落大方,如今跟着许遂恒,他素爱宠溺孩子,说是读书却实则闲逛,没几年竟养成这副模样。

这孩子是养废了。

我实在想叹息一声。

却已听到有人先叹了口气。

“一直想见见外孙,原来这样。”

母亲似是已经看了许承光好一会儿,神情很是复杂,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失落。

是的,还不如不见。

许遂恒想必也听懂了这言外之音,脸上浮现些许羞恼之色,猛地一拍许承光的背:“承哥儿,还不去拜见外祖父外祖母与舅舅?”

他一向会见风使舵的,虽到现在都不明白我这个乡野村妇为什么变成了薛国公的女儿,却绝对不会得罪势头正好的国公府。

但年幼的许承光却显然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他只知道,在这个比自己家富丽堂皇的地方,父亲和自己遭了好大一通排揎。

他梗着脖子,居然还抽空白了我一眼:“我不叫!

我不认这个娘,更不认识什么外祖父外祖母!”

“不叫也好。”

父亲摇头冷笑:“我可担不起这么叫。

刚才在花园里世子是怎么对我女儿的,别当我眼瞎。”

“那都是误会!”

许遂恒急了,忙不迭辩解:“晚生自与静竹成婚以来,一直是相敬如宾,昨儿不过是一点小事,静竹恼了就要和离,自顾自跑了出来......”大哥嗤笑一声打断他:“听你这么说,倒是我妹妹的错了?

便真是误会,她一个弱女子跑出去,你也不去找寻,倒是为自己的前途四处张罗!”

我小口啜饮着茶,暗觉好笑,这许遂恒平日里自诩王孙公子,总要在我面前标榜一下格调,如今见了地位更高的,便做小伏低任凭训斥。

恩爱情义都是嘴上说说,说变就能变的,能够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最重要。

这个道理,从前我为什么不明白呢?

“岳父,岳母!”

许遂恒骤然抬高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就算不看在小婿与静竹的旧情上,也看在孩子的份上,求你们让她和我回去吧。”

我望向父亲母亲,他们的脸上似乎很难看出对这个突然冒出的外孙的偏爱。

而许遂恒的额上已是汗水涔涔,事到如今,他又怎会不明白,南阳侯府与薛国公府素有旧怨,如今倘若不与我重修旧好,不但落得骂名,更会彻底得罪风头正劲的薛国公府。

感情他可以不要,但利益上他算得比谁都精。

黔驴技穷,他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四皇子。

四皇子这才打了个哈哈,向大哥笑道:“这事论理小王是外人不当置喙,但世子对薛小姐也是一往情深,人所共知。

薛大夫,本王先前替世子说情撤折子,你不允,现下总不会连这个面子也不肯给吧?”

大哥和父亲对视一眼。

因着四皇子在朝中也有些威望,爵位又比国公府高上一层,倒也不好直接撕破脸,一天驳人两回。

父亲只捋须道:“可老夫听说,世子已有意另娶,如今叫我女儿回去,是给人端茶递水的么?”

许遂恒又擦了一把汗:“那不过是拌嘴时气头上的话,晚生真心敬重爱慕的只有静竹,这次接她回去,绝无二心。”

“你如此反复,有没有问过我女儿是否愿意?”

父亲大概是实在受不了这等软磨硬缠了,毫不掩饰地烦躁。

许遂恒面色踌躇看向我,神情中有期待也有焦虑。

若不是对我没什么把握,又怎会去求父亲,企图让纲常名教压着我回头呢?

我慢条斯理又啜了口茶,这才淡淡迎上他的目光。

“要我回去,也不是不行。”


我侧过身,对上江嬷嬷的眼神,心中了然。

连她也看不过眼沈黎儿在侯府中如此做派。

这个情,我领了。

“你谁啊?”

沈黎儿此时已气得柳眉倒竖,连在许遂恒父子俩面前装样子都忘了:“哪里来的老太婆,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江嬷嬷不卑不亢:“老身只是在与薛小姐说规矩,并未指名道姓,怎么姑娘倒先急了?”

“你!”沈黎儿气结,哗地站起身。

许承光坐在侧边上,见她恼怒,巴巴拽着她的衣角安慰。

我垂眼看向这个曾经爱如掌珠的儿子,轻笑了声:“怎么,你想陪她一处?”

许承光看着仆从搬来那张矮小的小案,顿时嫌弃之意满满,不说话了。

而另一边许遂恒,却是始终都不曾开口。

沈黎儿的目光在这父子俩间逡巡,见二人竟如木雕泥塑,气得一跺脚,索性将许承光一拉。

“承哥儿,她都这么说了,你还吃得下去?

走,既然你娘容不下我们,黎儿姐姐带你去酒楼吃!”

许承光神情闪过一抹喜色,又瞪了我一眼,干脆答应:“好!”

两人刚离了座,便被高挑健壮的侍女拦了下来。

“高门侯府的规矩难道只在纸上么?

主母说两句就走,往后还成个什么体统?”

要走走不得,退又不能退,沈黎儿涨红了面皮,只能恨恨看着我。

我不去瞧她,且先吃饭,闲闲夹了一点菜,余光瞥见许遂恒拿筷子拄在碗里,一动不动。

他也有食难下咽的时候。

“心疼了?”

我自顾自舀了一勺汤,“直接把她娶为正室不就好了。

反正还没有拜堂,落不着闲话。”

“没有。

吃饭吧,”许遂恒忍着不耐:“我上次不是当着人面说了,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我笑了一声。

他分明是眼下还用得着我,又不好同薛国公府撕破脸,所以此时才宁可委屈心爱的沈黎儿。

而罚站一旁的沈黎儿却未必懂他这苦心苦意。

......一时饭毕,各自散去。

翌日午后,我刚哄了元宝入睡,便听得小院的门被拍得山响。

翠玉开了门,许遂恒黑着脸走进来,后面许承光由沈黎儿搀着,竟是病恹恹的模样。

来者不善啊。

不待我发问,许遂恒已劈头盖脸斥责道:“薛静竹,我已对你够好了,你为什么心狠手辣到给承哥儿下毒?”

“姐姐你也太过分了吧。

承哥儿一早不舒服,请了郎中来瞧,我们才知道他竟是中了慢性毒,他前几日可都是在你这里,你怎么忍心的?”

沈黎儿亦适时帮腔。

我怒极反笑:“就因为我懂药理,便认定是我下毒?”

背黑锅我都习惯了,但今天这锅,却扣得我一头雾水。

我先不辩解,命许承光先到石凳上坐着,捉了他的手腕把脉。

感觉到指腹下脉管的异样跳动,我心中一惊,问他:“是不是头晕沉沉的,肋骨下也痛得很?”

许承光想挣脱我,却又没力气,只得点点头。

这就奇了,他的症状确实有些像慢性中毒所致,但依我看,更像是两种东西药性相冲引起的,看起来吓人,其实休养两天就好了。

可府里的厨子都是掌勺多年的,不会蠢到将药性相冲的食物同时奉上。

我松开他的手,目光扫过前来兴师问罪的二人,忽然有了个猜测:“承哥儿,你昨晚上吃了什么?”

许承光别过头:“关你什么事?”

沈黎儿冷笑一声:“昨儿不是姐姐不许我们吃饭的么?

难道承哥儿就不会自己找吃的,就该饿着?”

我懒得理她,依旧耐住性子问许承光,诓他道:“你这毒很可怕,若不查明原因医治,肠子都要断的。”

听说会断肠子,许承光吓得一抖,踌躇了片刻才结结巴巴道:“就是去厨房喝了豆汤和油酥卷儿,还有,还有几块糖。”

“谁给你的糖?”

许承光这个年纪,牙还未换齐,糖果之类我都是扣着量给的,后来沈黎儿为讨他喜欢,倒是常买些糖葫芦梨膏糖送他。

见我板着一张脸,许承光似乎又不敢说话了,偷偷瞄了沈黎儿一眼。

“原来,是贼喊捉贼。”

我冷笑看向沈黎儿。

沈黎儿立刻委屈上了:“姐姐你什么意思?”

许遂恒也瞬间男子气概上身,恼怒道:“你怎么胡乱诬陷人?

黎儿一向对承哥儿很好,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嗤笑反驳:“你都可以相信是我这个亲娘给孩子下毒,怎么轮到她这个后娘,反而不可能了?”

许遂恒被我问得噎住,一时无言。

“遂恒哥哥,你最懂我,你知道我是绝不会害承哥儿的!”

沈黎儿见势头不好,忙不迭将矛头重新对准我。

“我相信姐姐从前是疼爱承哥儿的,可现在,她都把别人的孩子带回来了,上次若不是我拦着,承哥儿就成了可以随意打骂的小猫小狗了!”

这话一出,许遂恒的脸色瞬间变了,转身大步走向里屋。

我暗叫不好,疾步追上前去,才到门槛,已听到元宝“哇”地一声哭出来。

许遂恒竟将熟睡的元宝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握住小姑娘细细的脖颈。

他简直是疯了。

“元宝!

我的小元宝!”

江嬷嬷急得都破了音:“世子,你不能伤害她!”

想来她们也是因为许遂恒的世子身份才没有太提防他,毕竟大家公子,气度是有的,谁能猜到他竟会对幼童下手?

“都别过来!”

许遂恒的脸色难看到极点:“薛静竹,这孩子的爹到底是谁?

前番我看在国公府的面上,对你百般忍让,可这孩子的身份若真有问题,你猜谁还会站在你这边?”

“姨姨我怕,呜呜呜......”元宝吓得不行,满脸都是眼泪。

我忙先安慰她:“元宝别怕,姨姨马上救你!”

许承光的态度凶狠,右手却只是虚虚搭在元宝衣领上,到底,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对薛国公府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果然跟黎儿姐姐说的一样,她就是我娘和别人生的小野种!”

不知何时,许承光竟站到了门旁,满脸悲愤。

而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许遂恒,也被这一句话点燃了:“薛静竹,我再问你一遍,那个野男人是谁!”





“什么叫,铺子的主人是你?”还没等许遂恒开口,沈黎儿先急了。

她难掩困惑,摇了摇许遂恒的手臂:“遂恒哥哥,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东西,不就是侯府的?还分彼此吗?”

许遂恒摸了摸鼻子,垂下眼没说话。

他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

那十多间铺子是父母悄悄给我的添妆攒的本钱一点点做大的,名为侯府的产业,实际上管事人都只听我的话。

许遂恒一向是甩手掌柜脾气,只要有钱花就行,诸事不管。

这会儿即便他真想在心上人面前装样,厚脸皮硬吞下铺子,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遂恒哥哥,你说话呀。”沈黎儿似乎还不想就此放弃。

许遂恒以为我没注意,悄悄给沈黎儿递了个眼色,才清了清嗓子。

“黎儿,你身子骨弱,还是不操心这些俗务了吧。静竹原就是做惯了这些的,生意一向也做得好,便依旧劳烦她,你安心养着身体就好。”

我心中冷笑,悟出许遂恒硬要接我回府的又一个理由来。

原来他是要享齐人之福,跟沈黎儿谈爱,同我谈钱。

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此时却忽有人来找他:“世子,那边东府里的人过来和您说事,在厅里等着呢。”

许遂恒挥了下手,牵过许承光来,堆了一点笑意向我道:“承哥儿近来学业荒疏,我看还是你看着他好,就先辛苦你这一阵了。”

未及回答,便脚不点地走了。

他这一走,沈黎儿的笑容瞬间垮下来,定定站了一会儿,指着我的鼻子道:“怪不得回来呢,原来真是贪恋富贵!你都钻钱眼里去了!”

我嗤笑:“你不钻钱眼,倒也别问我要管家权要铺子呀!”

被我戳破心事,沈黎儿霎时红了脸,又急又气,竟是破口大骂:“贱人!别得意得太早!”

我对此早已毫无感觉,本想再逗她两句,她却一转身进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看来还是太年轻啊。

我啧了一声,正要走,才想起还有个许承光。

却见许承光靠在廊柱旁,眼睛里都是惊惧之色。

想来,他还是第一次见“黎儿姐姐”这副面孔。

“看来你挑中的这个‘娘’还不想要你。去厨房吃了点心,晚点去我院子里。”

我不再理会他,一抬脚走了。

几日时光匆匆而过。

我大部分时间都扑在研究解毒方子上,小心地改变剂量,以确保元宝孱弱的小身躯可以经受住药性。

许承光则被我安置在院子里的一间厢房中,他到底是个八岁的孩子,两下都不讨好,这几天倒安分了些,不声不响做功课。

这日午后,我照例亲自喂元宝喝药。

元宝午睡刚醒,睡眼惺忪地咕嘟喝药,样子实在可爱极了。

那药,仅仅是闻着已经泛着苦味,更何况是喝下去。

我递了一颗盐渍梅子到她嘴边:“元宝,苦不苦?吃个糖果甜甜嘴。”

元宝啊呜一口衔住梅子,眨巴着眼睛道:“不苦,姨姨熬了好久呢,一定要喝掉。元宝可以自己来,不用姨姨拿勺子喂。”

药汁已经放温了,倒也无妨。

我忍不住捏了下她软软的脸颊,将碗托给她。

元宝端起碗咕嘟喝药,却在喝到碗底时苦起一张小脸:“呸,这是什么呀?”

我警觉地拿过碗,仅剩的一点药汁里,竟然沉着一撮沙子。

药材一早筛过,自然不会有这些东西,那自然是有人后放的了。

沙子对药效倒没有影响,可这居心却实在可怕!

我仔细一想,自上午熬药开始,炉子就是我亲自盯着,亲自篦掉药渣盛到碗里,几乎没有离开过,也就刚刚有个下人回来回话才出去了一下。

是了!

我忽然明白过来,三两步出门,去了旁边许承光的屋子。

许承光盯着功课簿子,心思却显然不在功课上,我一进屋,他便发觉了。

我不说话,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果不其然,指甲缝里还有未洗净的沙子。

年纪还这么小,竟就坏成这样了!

我实在忍无可忍,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为什么?”

许承光的左脸上浮起一个掌印,却居然龇牙对我笑了笑:“你不要我,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我捏紧拳头,强忍住怒火不去扇他第二下。

却听到沈黎儿一惊一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哎呀,姐姐这是干什么呀!”

看到眼睛通红的许承光,她一把将他护到了身后,逼近我面前:“孩子做功课不认真,和他好好说便是了,怎么能打呢?要不是我惦记着承哥儿,拉着遂恒哥哥来看,还不知怎么着呢。”

许遂恒随后进门:“薛静竹,这又是闹哪出?”

又开始了。

我拧起眉头,我还想问你们呢,一天天的表演都不嫌累么?真该粉墨油彩一扮上在戏园子里常驻。

一错眼工夫,沈黎儿竟“不小心”滑坐在地,眼里瞬间泛起泪花:“我只是看不过眼为承哥儿说句话,姐姐你为什么要绊我?”

我勾了勾唇:“骨头摔断没有?要不要我去给你请个大夫,在床上躺个九九八十一天?”

“你......”沈黎儿又气又羞,眼泪如断线珍珠滚下来。

这下可把许遂恒心疼坏了,忙不迭扶了起来:“黎儿,你有没有事?”

“我好痛......”沈黎儿啜泣着,又看了看另一边的正房:“我只是不明白,姐姐为什么放着亲生的孩子不管,却那样袒护别人的孩子,莫非那孩子的来历......”

许遂恒闻言浑身一僵,忽然冷冰冰看向我:“我那天就奇怪,薛国公府没道理半途跑出个女儿来,还在想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是啊,薛国公府和侯府一向没有往来的,”沈黎儿添油加醋,忽而夸张地一捂嘴,“那个薛御史还参了遂恒哥哥你一本,又那样袒护她,该不会......”

我冷眼看着她:“沈黎儿,茶馆里的说书人实在不能缺你这一位。”

许遂恒的思路却已完全被牵着走:“来人!把少夫人和那女娃都关到柴房去!”

“我自己会走。”

我抱着元宝走出小院,向屋檐看了一眼,一个影子倏忽闪过。




这摄政王的心这么大?

这么小的孩子,他也放心就这样养在我身边?

我忍不住咂舌,心里暗想,他这个当爹的也够不负责的。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停在了国公府门口。

祁修谨俯身抱起元宝,指腹擦过我手腕时,带着细密的痒。

我这才惊觉自己现在还没和离——哪怕和离了,我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同煊赫的摄政王同乘一车,也不知道会惹来多少口舌。

嗅着那股淡淡的龙涎香味,我呼吸都是一滞。

祁修谨却并未察觉,抱着元宝下了车,又伸手来扶我。

我有些恍惚。

跟许遂恒做了十年夫妻,哪怕刚在一起浓情蜜意时,他也从未这样妥帖。

不过很快我便回过神,也没好让他扶我,自行下了车。

祁修谨收回手,俊脸平静淡然:“夜已深了,本王也不好上门打扰老国公,劳烦薛小姐操心元宝的事了。”

我忙道:“不麻烦,王爷安心,我定会尽力。”

元宝轻轻揪着我的手指,看上去也一点没有离开爹爹的不舍。

祁修谨也是一句话没留,径直上了马车。

我表情有点复杂,俯身抱起元宝:“小......元宝不会舍不得爹爹?”

元宝扁嘴:“爹爹忙得很,我早就舍不得习惯了,就舍得了,哼!”

这孩子......真是可爱得紧。

我抱着她入府,仆人赶忙将我引进去:“小姐,国公爷和夫人都在前厅等您呢。”

我心里一暖,随即心中泛起悔恨。

前世家人听说许遂恒要娶平妻,也想借我回去为我出头,却被我拒绝。

现在想来,我真是愚不可及!

我抱着元宝进去,便看见爹娘坐在上座。

见我回来,我娘的眼顿时红了,扑上来拉住我的手:“我的儿,你受委屈了!”

我爹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怎么就嫁了那么个货色呢?早让你回来,你也不肯听话!南阳侯府这歹竹能有什么好笋!”

“当时便不该顺着你,若是你嫁了修谨那小子,眼下也不用我这做爹的操心!”

我原本还红着眼内疚,一听父亲这么说,眼泪都吓了回去:“您说我嫁给谁?!”

我爹哼了一声:“刚刚修谨......王爷没同你说?你们曾经是有婚约在身的,乃是你爷爷和已故的太x祖爷定下的!”

我呆住了。

这事我前世都不知道!

那现在我要是再跟祁修谨关系密切,他会不会是觉得我对他有什么想法?

偏偏元宝那孩子竟然“哇”的一声拉住了我手指:“姨姨和爹爹有婚约,以后是不是就是我娘啦?”

我顿时臊红了脸:“不会的,姨姨哪里配得上你爹爹呢?”

元宝哼哼一声:“我爹有人要就行了......不能是那些坏女人,姨姨给我当娘就很好,元宝好想要娘啊。”

听她这么说,我不由得皱眉。

这孩子也没见过她娘吗?

外面都说元宝是祁修谨的私生女,但是以祁修谨的身份,他想娶谁都没人置喙,怎不将元宝的娘明媒正娶带回来?

趁着爹娘问我之后什么打算,我赶忙转移话题,只说要先跟许遂恒和离。

二老也没多话,眼看元宝打着哈欠,便让我带她去睡。

这小丫头乖惨了,睡着了迷迷糊糊往我怀里蹭,还说怕我着凉。

我就这么抱着她入睡。

翌日一早,趁着元宝还在睡,我先起床派人去准备解毒的药。

待药熬上,我又想起那些药材大多难以下咽,斟酌一阵,跑去厨房做了一碟酸甜可口的枣糕。

在厨房里闹了个灰头土脸,我端着糕点和药出来,却不想会看见许遂恒大步走过来,表情不算好看。

瞧见我时,他似是愣了一瞬:“你为何在这里?”

我皱了皱眉,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冷声道:“与你无关。”

可我打算回院子时,许遂恒却又将我拦了下来。

“还要闹脾气?昨天你无端重罚儿子一顿,还带人离开侯府,结果现在就只能跑来薛国公府做厨娘?”

他眼中带着嘲讽:“薛静竹,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只要你悔过,回去给黎儿道个歉,再好好操办我跟她的婚事,你还是可以继续做我的正妻。”

我只觉得这人真是......脑子有病!

当谁稀罕做他一个破侯府的正妻?!

前世他推我去顶罪害我惨死的仇还没报呢,眼下他又要在我面前猖狂放肆?

我径直吩咐下人:“将他打一顿拖出去。”

许遂恒皱紧了眉,正要开口,一旁的下人却不由分说将他拖走。

他显然没想到下人会听我的话,还在不断挣扎大骂。

我没有理会,转身便走,从下人口中得知,他来国公府是因为我大哥参了他一本。

啧,没骨气。

手中的糕点和药都要凉了,我匆忙走向院子,却不想没走出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娘?!”

我抬起头,就看见许承光被两个带着朝我走来。

看见我手里的糕点,他眼睛亮了亮,而后又冷哼一声:“你怎么在这里?是知道我跟爹要过来,所以想用这种小把戏让我原谅你?”

他趾高气扬看着我:“我不吃这种酸甜味的东西,你也别想我轻易认你,昨天你可是打了我的!除非你同意让我养在黎儿娘身边,否则我绝不会让你回家!”

我淡淡看他一眼:“你爱不爱吃,与我何干?也不用叫我娘,喜欢那沈黎儿,你就认她当娘吧。”

说完,我直接跟他擦肩而过。

许承光一脸不敢置信:“你......你不是来哄我的?!你怎么能这样!我可是你儿子!”

我正要开口,小腿忽然被抱住。

“娘,这个好香啊,元宝可以吃吗!”

我低下头,就看见元宝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眼巴巴盯着我手里的糕点。

我忍不住笑了,将糕点递给仆人,然后抱起她逗道:“本来就是给元宝做的啊,不过元宝要好好吃药,好不好?”

元宝对了对手指,小心翼翼问:“吃一块,再吃药药,可以吗?”

好像是怕我不高兴,她委屈巴巴道:“半块也行。”

我哪里顶得住小丫头这么撒娇,拈了一块送到她嘴里:“都是元宝的,只要好好吃药,多少块都有。”

元宝笑着蹭到我肩上。

我正要抱她回去,忽然看见许承光咬牙切齿瞪着元宝,竟然挣脱仆人扑了过来!

“这是我娘!糕点也是我的!你这个赔钱货丫头是谁?!凭什么跟我抢!”

已近傍晚,一缕夕晖穿过窗棂洒在柴房的地面上。

我解了长褂铺在地上,同元宝坐着,拿小柴棒教她算术。

好在我一向治家严谨,柴房里并不脏,没有虫鼠出没,不至于吓坏小孩。

元宝依偎在我怀中却仍是有些不安,小小的孩童,居然叹了口气。

“元宝有什么伤心事呀?”

我摸了摸她的发丝,这事本是我和许遂恒的恩怨,却把她给牵连进来,其实有些愧疚。

小姑娘摇摇头:“元宝没有伤心的事,元宝是在为姨姨担心。”

我很是讶异:“姨姨不是好好的么?

姨姨很快就带元宝出去,不用担心的。”

元宝一脸凝重道:“元宝是在想啊,和我们一起住的小哥哥虽然叫姨姨娘亲,可总是捉弄咱们,今天那个叔叔又凶得不得了。

姨姨以前在这里过的该有多苦呀。”

小姑娘说话奶声奶气,我却忍不住鼻酸。

南阳侯府十年主母生涯,其中艰辛唯有我自己知道,如今却被一个小娃娃一语道出。

“姨姨不苦,将来都是好时光。”

我吸了下鼻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元宝乖,吃了睡觉,睡醒了就没事了。”

“呀,是酸枣糕!”

见是那天没吃成的点心,元宝瞬间忘记了周遭的环境,往我嘴里先塞了一块后,美滋滋吃起来。

天色愈见深沉,我抱着元宝入睡,醒来时夜色正浓。

“咚咚咚——”有人在窗棂上敲了三声。

“知道了,去吧。”

我应了一声,外边便没有了动静。

我早有准备。

亏得从未对许遂恒抱过希望,这才三四天,便连表面功夫都装不下去了。

再睁眼,是被吵醒的。

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开门的竟是许遂恒本人,满脸堆着笑意。

他吃错药了?

我看向窗外,仍是黑沉沉的夜幕,天未拂晓。

这时间也不对呀?

人不应该来得那么快。

我抱着元宝站起身,正要开口,却听许遂恒怒斥起身边的仆人来。

、“刚刚都说了给少夫人带件裘衣防寒,耳朵都聋了么?”

另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世子若有这份体贴,尊夫人也不会被关进柴房了。”

我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却仍有疑惑,走出门一瞧,廊下竟是浩浩荡荡站了几排人,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华丽的老嬷嬷。

元宝已经醒来,看见老嬷嬷,立刻拍了拍我的手臂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奔到老嬷嬷怀里:“奶娘,这里的人欺负元宝和姨姨......”童言童语,许遂恒却是尴尬无比,局促地想要解释:“这真的只是误会......”那老嬷嬷不忙理他,倒先向我恭敬地福了福身:“小姐受惊了,主子交待老身好生照顾您和小小姐,恕我来迟了。”

“有劳了。”

我点了点头,元宝喊这老嬷嬷奶娘,看来,是摄政王祁修谨的人。

可是,怎么来的是他们呢?

“嬷嬷您看,这都是误会,天还没亮,随我去花厅喝杯粗茶,用些点心,”那边许遂恒还在赔笑周旋:“国公爷面前,还请您替我分说几句。”

原来他是把一行人当作了薛国公府的,这倒也好。

“老身不敢。”

老嬷嬷举止有礼,言语中却不客气:“薛小姐才回来几日,就被世子无故关进了柴房,若老身喝了您的茶,岂不是要进刑部的牢房?”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许遂恒已然冒了一脑门的汗:“此事只怪我误听人言,改日一定登门向国公爷赔罪!”

也难怪他慌,刚把我和元宝关进柴房,还没辖制,就半夜三更神兵天降。

南阳侯府空有爵位,跟真有实权的一比,不是鸡蛋碰石头么?

“但愿世子能言出必行。”

老嬷嬷道理讲罢,稍缓了些语气:“那老身一行人为着照顾薛小姐,要在府上叨扰几日,食宿自理,世子不介意吧?”

“求之不得,您请自便!”

许遂恒拿帕子揩了揩额角,支使起侯府下人来:“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去给客人收拾下榻?”

一切拾掇好,天已拂晓,我恐元宝缺觉伤身,又喂了碗安神汤哄她睡了,才走出房门准备梳洗。

这一瞧不打紧,院子里扫地的、除尘的、挑水的、擦砖的、浇花的人各司其职,原本不算小的院子竟占得满满当当的。

呃,我这院里好像本来也没多少活要做吧,祁修谨这一挥手送了那么多人过来,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薛小姐不必拘束。”

元宝的奶娘江嬷嬷含笑从屋里出来,安抚我道:“王爷就是怕您太累了,因此送这些人过来,有什么事就叫他们去做,当作自家的一样。”

“辛苦嬷嬷了。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昨夜我派了人去知会国公府,为何,为何来的却是您?”

我终于忍不住道出疑惑。

“是这样,昨夜王爷与亲卫恰好路过,见几位姑娘从侯府翻墙出来,恐是薛小姐这里有事端,拦下问清后,便打发奴婢等人过来了。

到底,祁王府比薛国公府更近些嘛。”

“原来如此。”

这位摄政王考虑得还挺周全,也着实疼爱女儿。

只是,他为何会半夜路过南阳侯府呢?

我按了按额角,祁修谨的想法且不去猜,还是先去做我该做的事吧。

这一日,有了江嬷嬷等人帮手,我便可将更多心思用在为元宝解毒上,比往日轻松了许多。

掌灯时分,思路上又有了新的进展,忙不迭地提笔写下,翠玉却说许遂恒的人过来了,那边设了宴给我赔罪。

宴无好宴,只是,我倒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我带着江嬷嬷一行人到了秋叶厅,远远便看见沈黎儿依偎在许遂恒身上,扭股糖似的。

简直多看伤眼。

见我走近,沈黎儿才不情不愿地让开主位,自己挪到侧边的一个席位上。

我不以为意,正要落座,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早就听说侯门规矩最严,今日老身却长了见闻,不知主母与主君用饭,妾室不在一旁伺候反先落座,是哪门子的礼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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