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王朝,大庆20年,中秋。
往年的中秋佳节,京城的大街上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行人熙熙攘攘,热闹之极。可今年的中秋却不同往日,街上小摊小贩不少,但那些拖儿带女游玩的人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致,茶馆里热热闹闹的,都在谈论着什么。原来,那些年轻的公子、小姐纷纷往护城河方向而去,是去参加玉晴公主儿媳陈玉颜举办的中秋游船会。
这个陈玉颜,是陈国公府的大小姐,她的丈夫沈锦成,是雨晴公主的大儿子,年经轻轻就当上了御林军的校尉,深得皇上的器重。她的祖上随永和王朝开国皇帝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被封为陈国公,王朝纷争不断,陈家武将代出,陈国公的封号从来没有被降封过。她的母亲,段氏,是先帝嫡亲姐姐兴虹长公主的女儿,她的姑祖母是先皇的宠妃。她一母同胞的弟弟陈晋平,连皇上也对他颇为喜爱,说他小小年纪,能文能武,又有担当,做事周全,只因他生性自由,不喜受到拘束,又没有成亲,皇上没有委派正式的差事给他,而太子素来与他关系亲近,就一直留在太子身边,太子有什么事情也爱与他商量。
陈晋平本人也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文武双全,据说他半日读书习字,半日舞刀弄枪,本人也极洁身自好,丛不流连花街柳巷。有意与他结秦晋之好的大有人在,但因他年少时向先皇讨了个旨,说是他的婚姻大事,父母可以提议,不能做主,须得他自己同意才行,可他一直也没有向哪家小姐提过亲。为此,陈玉颜可是操碎了心,自从出阁之后,就用各种由头来举办活动,目的就是为了给他牵桥搭线,让他挑意中人的,他拗不过自己的姐姐,每次都去,可却不一定会现身。即便如此,每到这个时候,各家未许人家的小姐们也都是纷纷前去。
沈少夫人的船就停在护城河边,到了的公子小姐们都持了请柬,各自带着小厮、丫鬟上去。
待到岳家小姐上去之后,那些没有请柬的小姐们在岸边便纷纷议论开了。
“岳小姐又带了那位谢小姐来了啊?”
“可不是嘛,她自己家作东,请了那谢小姐去也就算了,怎么沈夫人作东,她也带着人来了”
“就是就是,听说,那位谢小姐原本连请柬也没有,是岳小姐的未婚夫,定南府小王爷把自己的请柬给她们了”
“那位谢小姐脸皮也太厚了,她父亲只是一个看城门的,仗着跟岳小姐交好,就死皮癞脸,什么场合都跟着去,难道她以为陈小公爷会看上她不成?”
“知道陈小公爷要来,肯定要来长长见识啦,像我等,连上船的资格都没有呢”
……
挖苦的,讽刺的,嘲笑的,说什么都有。
走上船的谢秋零对着岳安平苦笑:“我说了不要来,免得惹来闲话,你偏要拉我来,还把小王爷的请柬拿了来,这下,还要连累你们了。”
岳安平无所谓的笑道“她们说去,她们自己没本事,没有请柬,还不许别人想办法进来吗?”
谢秋零道:“是,你说的对,谁叫你爹是岳大将军呢”
这岳安平是将门虎女,性子最是直爽,她祖父救过老定南王的命,后来她祖父爷爷生病,镇守在南边青州的老王爷特意赶来探望,又见随行的孙子与岳家小姐相处甚好,就为自己的孙子定下这门亲事。岳小姐平日对那些文文弱弱的大家闺秀很是看不上眼,觉得她们不是悲春伤秋就是无病呻吟,大多身体也是娇弱得很的,可独独对谢秋零却另眼相看。
这谢秋零要样貌没样貌,要家世没家世,也不懂什么诗词歌赋,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岳小姐就跟她最要好,以前年纪小,倒也只是在两家来往,今年春上,岳小姐及笄了,她母亲便带着她出席各种宴请场合,哪家夫人小姐有什么茶会、诗会的,也会请她去,毕竟,她不仅是岳大将军的爱女,还是定南小王爷的未婚妻。
京中妇人举办的活动,尤其是已婚妇人举办的,大都是为自己家的兄弟、姐妹来相亲的。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权贵子女们的婚事,都是双方长辈打个照面,再找个场合,看看这些小辈的人品才华后再商议,所以经常便办这些茶会、诗会、春游、赏花、赏雪什么的。
接到请柬的那些公子小姐们、年轻的夫人们,都会到场,没有请柬的也会想方设法的混进来。当然了,世家公子小姐们都会有人送请柬上门,没有请柬的都是那些身世不怎么样了,权贵人家看不上,自然也不会送请柬。
像谢秋零这样,让人带去参加的也有,一般来说,跟权贵都是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在的,像她这样,祖祖辈辈就没有个当官的,但还能到这种场合的,基本没有。
要知道,这陈晋平可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公子啊,就是给他当个妾,那也是要积几辈子的福气才能有的,难怪有那么多人说话要不好听了。
岳安平对着船下的人一撇嘴,扭头道:“秋零,你可别跟那些一般见识,主人家没拦,说明她们有眼光,知道你不俗,兴许,陈家小公爷就喜欢你这样的呢!”
谢秋零被她吓一跳:“安平,你可别乱说,我只是来开开眼、长长见识的,你可千万别乱说,若是让人家听见了,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往后的日子,不知道要被人家怎么编排呢”
岳安平无所谓的笑道“秋零,你就是太小心了。凭什么她们自己可以觊觎小公爷,可别人一有想法,就要用吐沫星子、用家世把人家碾死啊?大家一样的心思,谁也别笑话谁,谁要是敢笑话你,我也用家世收拾她去!”
谢秋零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可到底身世摆在那儿,又有其它方面的考虑,便道:“安平,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你虽然跟小王爷订了亲,可到底没有成亲,这样为我出头,咱俩都要被人说闲话,你可别乱说,否则,以后我不理你了”
岳安平看她这样子,知道她是不想惹事,便不再说话。眼珠一转,道“我们去见见沈夫人吧。客人去拜会主人,也是应当的,让沈夫人见见,她不说赶你走,旁人就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了。”
她这主意倒是正理,谢秋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便跟她一起去拜见那位沈夫人。
船舱里,沈少夫人正与几个年轻女子说话,只听得清脆的笑声不绝于耳,想来,是聊得颇为投机了。听到丫鬟说大将军府的岳小姐和那位谢小姐来了,她眉毛一挑,问道“是那位谢小姐吗?”
丫鬟立在门口,低头道“是”
沈少夫人还未说话,一位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便问“表姐,那位谢小姐是什么人啊?我这几年在江州陪外祖母,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位谢小姐这么有名了”
坐在黄衣女子对面的穿粉色衣服的女子便笑道“若珺表姐,你不知道一点也不奇怪,这位‘谢小姐’,她父亲是看守南城门的,她呀,抱的是大将军府岳大小姐的大腿,以往她只是去岳家的宴会,想不到今天,长姐办的游船会,她也有脸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黄衣女子点点头,道“也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种场合也敢来——”
她还要再说什么,沈少夫人却道:“好了,若珺、雪颜,你们都别说了,她是同岳小姐一起来的,同行的还有定南府的小王爷,来者是客,她又有请柬,没有赶人家下去的理儿,你们别乱说话。”
那两位女子闻言,便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门外丫鬟迎进来的两人。
岳大小姐是她们都认识的,她不爱看书写字,也不爱女工,平时喜欢舞刀弄枪,所以皮肤不似其他闺秀那样白皙,但也不黑,加上她个子高挑,性格爽朗,爱笑,平时总是很有精神气的样子,倒也是另一种神韵的美。岳小姐今天穿着一身粉紫色的衣服,衬得她皮肤很白,整个人神采奕奕。
岳小姐旁边的女子却是眼生得很。她个人不高,才到岳小姐的耳朵,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服,衬得她皮肤很白,加上她瘦瘦的,给人一种很柔弱的感觉。她跟着岳小姐一起见沈少夫人,礼数有些生疏却不慌乱,一板一眼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两位年轻女子只当她是想要攀高枝的势力女子,只觉得她穷酸之极,那衣料子,比权贵人家的一等丫鬟穿的还要次,却还偏偏要来这来,都对她嗤之以鼻。沈少夫人本着主人之仪,抬眼稍稍打量了一下,是个不起眼的女子,呆在岳小姐身边,就像是贴身丫鬟似的,就是路边一普通人家的女儿,可仔细又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又说不出来。
沈少夫人心里在笑自己,可能是觉得她能与岳小姐交好,多看她几眼才会有这种错觉吧,看守城门的人的女儿,能有什么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