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头往往难产，万事开头难嘛，那咱们这个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儿贼，爸爸我可想死你了。”
还没进门，男人的声音就在玄关外吵嚷起来了，吵得人脑仁疼。
叮叮当当零碎落地的声音夹杂其中。
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尖锐女声。
“老东西，又从外边带破烂回来啦？”
“魏家鹤，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魏小巍堵住了耳朵，不用想，老爹又从外边地摊上淘破烂回来了，这就是他们家的日常。老魏总是喜欢买一些没用的小玩意儿回家，十年如一日，乐此不疲。老妈则对老魏的这种行为嫌恶至极。
这个习惯的起因还是魏家鹤早年间曾经在地摊上花300块钱买了个尼康的胶片相机，谁知那玩意儿实际市场价3000多，算是捡了大漏。从此以后魏家鹤就沉迷于在地摊上淘一些看起来不值钱的零碎小玩意儿，有时候买到的是一尊泥塑，有时候带回家一串苏联时期的勋章。
这次淘回来的是一对面具。
花了三张红彤彤的票子。
魏家鹤买面具那户人家姓李，早年间祖上阔过，只不过到了他这一辈已经家道中落，只得变卖一些家传的东西过活。面具说是个古董，可这玩意儿一没出处，而没凭证，老头倒是一口咬死这玩意儿是祖传的，不知道多少年了，可是这面具的造型未免有点点……赛博。
有棱角就算了，你TM古董面具上边还有金属纹？也只有魏家鹤这样的门外汉才会被这老头的样子给骗了。
魏家鹤一拿到手就把手里的面具给好好擦拭了一遍。
他觉着这面具顶多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产物，纪念意义胜过收藏价值。
魏家鹤倒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从没期望过能淘到个真正值钱的老物件。
不过正巧魏家鹤最近迷上了旧物翻新，拿着从淘宝上买的一堆大师同款清洗剂对着面具那是又磨又洗，把面具表面那层盘得锃光瓦亮的人油给擦洗干净了，还拿着不同目数的砂纸、打磨膏打磨了一遍又一遍，这才算满意了。
有种“自将磨洗认前朝”的味道。老魏的眼光一般，但学起短视频里翻新大师的手艺倒也有模有样，经他处理后的面具光可鉴人。
得，这下包浆都没了，看起来更不像个老物件了。
魏小巍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斜着瞟了眼正乐呵把两个面具往楼梯下边储物格子里塞的老魏，叹了口气。眼见着储物格里的东西被往里压了压，给两个面具腾出了位置。
……
高考刚结束，魏小巍这几天赋闲在家，晚睡早起好吃懒做，狗看了都直摇头。
不过显然乱花钱的老魏吸引了老妈更多的火气，倒是把魏小巍从人恶狗嫌的境地里拯救出来了一点。
正胡思乱想着，魏小巍的手机屏幕上忽地冒出一则通知：“班长：‘周六下午大家都有空吧，我组了个局，到时候咱们吃顿散伙饭。’”
盛夏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到水磨的瓷砖上，耳边是吱吱的蝉鸣。
散伙饭，要去吗。
魏小巍对于散伙饭这件事兴趣缺缺，倒不如说魏小巍抵触一切需要在公共场合进行社交的活动。也说不上自闭，更像是——懒？和那些长袖善舞的人不同，魏小巍觉得处理好和所有人之间的关系会极大地消耗他的精力。每当从这种场合中结束抽身，一股无助的空虚感会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经久不散。
有点像是贤者时间，魏小巍这般恶趣味地想着。
不过这是高中的最后一次碰面，她，应该不会缺席吧？
“魏小巍，给我过来把芹菜摘了。一天天的，就知道玩手机，你看看人家淑芬阿姨家孩子，这个年纪都能自己挣钱了！”
“来了，”魏小巍无奈地喊了一声，熄了手机屏，起身向厨房走去。
“要不然还是去吧，总比在家待着有意思”，魏小巍如是想着。
……
时间转眼到了散伙饭约定的日子。
班长把散伙饭的地点选在了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酒店，很大方地一个人把所有费用给包圆了。魏小巍对此没什么看法，他乐得有人请他吃白食，高中三年他没少蹭班长宵夜。
魏小巍顺着导航找到了地点，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此前早就听说这个酒店是当地排场最足的酒店，大家都以能在这里办升学宴、婚宴之类的酒席为豪。每到旺季，酒店的场地档期总是被各路土豪提前预定，也只有班长这样的家庭背景才能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订到一个还不错的包间。
酒店名声在外已久，魏小巍在小时候就已经听过它的名头了。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酒店门面的装潢风格略显过时，大片地用了金色作为点缀，大门左右立着两尊憨态可掬的石狮子，有种暴富土大款的味道。
因为是第一次来，魏小巍怕迟到就提早了一会儿出门，但他还是错误估计了在路上的时间，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多小时到达酒店。
此刻似乎并没有什么人到。魏小巍看着手机屏幕上冷清的班级群，站在酒店门口犹豫着要不要马上进去。
“小魏。”
魏小巍回头，班长正从一辆奥迪A8上下来冲他招着手。
“小魏，你来得可真早啊，菜我都点好了，咱们先上去？”班长走上前亲昵地拍了拍魏小巍的肩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灿烂笑容。
魏小巍点了点头，跟在班长后边进了酒店。
酒店的面积颇大，如果没有人领着，初来乍到的人就算不迷路，也怕是得花上好久才能找到包间的位置。小魏看着一路上富丽堂皇的装饰，觉得这一切离自己好远。虽然此刻自己身在此地，但它并不会因此接纳自己。自己和眼前这个金碧辉煌的世界隔着一层淡淡的隔膜，魏小巍这个个体不属于它。
空落落的包间里，气氛一时间略有些尴尬。魏小巍偷偷抬眼瞥了眼班长，正好班长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视线对上了。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魏小巍说到：“老大，我看到你毕业后家里给你买了台车来着，咱们应该刚成年还没考驾照吧。”
“嗨，别提了。老头子非得给我先买了备着，说是上大学可以代步，可是你也知道，你老大我到时候得去北京上学，北京的车牌可不便宜，买辆车，办下车牌的花销占了一大块，浪费。再加上单双号限行，倒不如把这笔钱留着打车。”虽然嘴上抱怨着，班长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分明带着难以掩饰的自矜，到底是少年人脾性，得了心仪的玩意儿总是控制不住喜形于色。
“老大你那辆车看起来不便宜吧，既然你不喜欢我500给你收了。”魏小巍打趣道。
“滚滚滚，先吃点凉菜，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
不过魏小巍这句话确实一下正好戳到班长的痒处，顿时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自己的车来，什么零百加速、扭矩多少牛米、碳陶刹车之类的名词连珠炮似的往外冒，魏小巍一时间接不上什么话，只得在边上不停应和一些无关痛痒的内容。
介绍的正起劲，班级群里响起了消息通知，原来是又有同学到了，但是此刻在酒店里迷了路找不到包间在哪。于是班长只停下了嘴，意犹未尽地去接那些迷了路的同学。
随着同学陆续落座，包间里的气氛也逐渐热烈了起来，毕业后大家似乎确实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人到齐后作为牵头人的班长自然免不了站起来说几句场面话，一通漂亮话下来诸如分别不舍、雄心壮志什么的表达了个七七八八，毕业的氛围倒是烘托到位了。不过在场的都是还未步入社会的愣头青，这群被象牙塔保护着的学生此刻也没像社会人一样一个个站出来给班长致辞敬酒什么的，反而不少人盯着这桌上刚端上来的热菜随时准备动筷。
魏小巍特地换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说着、笑着，时不时陪着笑上几声衬着气氛，好让自己更好的藏进这场面里。
像个喽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