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病了三日,满宫上下乱成一团。
七日后,我昏昏沉沉的醒来,守在床边的除了张嬷嬷,还有一个魏昭。
我讶异他为何在此?感慨他难得做了一回人。
魏昭却一脸颓唐,「父皇宣你我入宫。」
「……」
又来了!
没完没了。
魏家是个烂摊子,我接手了它,就不能畏难。
「我知道了,你出去!」
我冷着脸,不想看魏昭一眼。
魏昭难堪的涨红脸,一甩袍袖走了出去。
我和他仿若陌生人一般的入了宫,拜见父皇。
父皇对我和颜悦色,看向魏昭的目光却透着冰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心中纳罕不已,却只能含笑敷衍。
父皇训斥魏昭。
「阿玉为国祈福十八年,是大周功臣,谁若折辱她,便是与朕为敌,魏昭,你好大的胆子!」
他手中镇尺扔了出来,正中魏昭额头。
殷红的血流下,魏昭惶恐跪下。
父皇冷冷道,「给朕滚出去跪着!」
魏昭仓皇退下,一脸不知所措。
我心中了然。
他以为的皇帝,是康乐口中和蔼可亲,动不动就赏赐金珠宝玉的宠女狂魔,而真实的皇帝,则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杀人狂魔。
等魏昭出去,父皇面上笑容淡了下来。
他目光如利刺,尖锐伤人。
「魏家欺人太甚,朕会为你出气。」
「这有一道旨意,你前去魏家宣旨。」
一张圣旨扔在我身边,我俯身捡起,只扫了一眼,心便沉了几分。
这是一道申斥旨意,申斥魏相教子不严,不敬长安公主,魏家子不堪大用,顺势撸去了魏家大兄和二兄的官职。
这圣旨,绝口不提康乐半个字,将她保护的密不透风。
而这一道圣旨,由我亲手去宣旨,这是要让魏昭恨我入骨,要我永无宁日。
这不是为我出气,这是要绝了我的路。
我抬眸看向父皇,他也看着我,只说出了冰冷的几个字。
「速去速回!」
大太监笑盈盈的瞧着我。
「公主殿下请,奴才随您一起去。」
一群太监簇拥着我浩浩荡荡的出了殿,直奔魏府。
我被大太监请坐在椅子上,他一脸恭敬,俨然以我为中心,而身边的小太监,却不等我发话,立刻拿起圣旨盛气凌人的读了起来。
魏家上下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
他们说着公主饶命。
而我,哪有资格饶他们的命呢?
我离开魏家,回宫复旨。
父皇见也不曾见我,只让大太监传了一句话。
「康乐公主是天上明月,萤火之虫不可与其争辉,若自不量力,便是自取灭亡,请公主牢记。」
我含笑应下。
回转身,看着天上清月。
月又如何?
不过是借了日光。
若这天上,没有日呢?
萤火虽小,靠的可是自己的光。
父皇能从无到有,我自然也不差!
回到公主府中。
魏昭怒气冲冲的等着我。「赵紫玉,你好狠毒,你口口声声自己光风霁月,却在父皇面前告黑状,坑害我两位兄长,你若以为如此能让我屈服,那真是痴心妄想。」
我瞧着他。
觉得可笑!
这货是不是把任何事情都能牵扯到情情爱爱上?
恋爱脑,就该死!
我伸手捏住他的脖子,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瞬间清静。
我冷冷道:「看来你忘了我上次和你说的话,你乖乖的当一个绣花枕头,我保你性命无忧,贞洁还在,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把你赏赐出去,让你做一个小倌,听闻左相不仅有红玉楼,还有男色侍人的金风馆,你去了一定很受欢迎。」
魏昭被吓到了。
更有深深地屈辱。
他看着我,目光如刀。
「赵紫玉,你是一个恶魔。」
我被气笑了。
我缓缓松开手,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和宁则如此相似,脑子却是天壤之别。
宁则能从一件小事推断出所有,而真相摆在魏昭面前,他都不肯动脑子想一想。
我叹道,「魏昭,魏家好歹养你这么多年,你学会的就只有吟风弄月,卧雪眠云吗?家国大事,民情政务在你眼中是否是俗物?」
「你是否觉得自己为爱生,为爱死,特别酷?」
「若果真如此,那你更要放心,我一定会放你走,因为,你配不上我!」
我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边走边吩咐张嬷嬷。
「自今日起,驸马进出随意,去哪里随意,不必向我汇报,只要他没死,就不算大事。」
「是!」张嬷嬷应下。
我看也未曾看一眼魏昭,仿佛他是个死人。
魏相家的事,引起了一些变动。
众人纷纷传言,魏相要步左相的后尘。
朝中人心惶惶,连父皇登基那年杀人无算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来。
父皇暴怒,而恰在此时,又发生了一件命案:左相被人在家中杀死。
一时间,人人都说是父皇命人暗杀。
父皇浑身有嘴却不清楚,为了平息众人疑心,只能令魏家大兄和二兄官复原职。
而魏相却口称惶恐,说自己教子无方,魏家大兄和二兄不配担任京中要职,为两人求了一个外放的官职。
父皇明知魏相这是在保全家人,为了朝局安稳,迫于无奈,竟然也答应了。
魏家再次安然无恙。
我擦擦手中的刀,将它贴身放好,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左相该死。
一个靠做男人女人皮肉生意挣钱的宰相,既无能又恶心。
实在死得好!
我照常一个月进宫一次拜见母后,母后有时见我,有时不见。
她对我的称呼从「紫玉」「阿玉」变成「长安」。
有些假面一旦戳破,再没有戴上去的必要。
我听闻母后给康乐挑选了四个备选夫婿,都是华京数一数二的人家。
这些人家都有一个特点:要么是铁帽子王,要么世袭罔替,永不降爵。
母后真得是将活命二字尊崇到底。
她不指望康乐出人头地,一个公主也实在没有出人头地的必要,她只需要康乐衣食无忧,平安到老。
康乐听闻,大受刺激,闹了很久。
即便如此,也只听母后斥责,却未放弃她半分。
我羡慕康乐有个好命,却也知道自己在父母缘分上天生欠缺,羡慕不来。
我埋头于自己的事情。
我和魏相结盟,我保了魏家,而魏相也给我行了一些方便。
在风雨交加的一天。
张嬷嬷忧心忡忡来禀,「有人带来信物,说驸马坠落山崖,让公主府前去救人。」
她递过来的是一个沾染了血色的玉佩,的确是魏昭的。
「传话的人呢?」
「不见了。」
恰在此时,又有人说,宫中宣召,父皇让我速速去宫中见驾。
一边是父皇,一边是魏昭。
我眼角发红,头疼得很。
这让我怎么选?
那一刻,我后悔了,我不该选魏昭。
我该倒贴魏相,或者选魏家大兄二兄当他们的平妻,都好过选魏昭这个绣花枕头。
阿则,阿则,我该怎么办?
我认命的闭上眼,狠心道,「替我回禀父皇,我要去找驸马,找到驸马立刻便去见驾。」
张嬷嬷惊讶出声。「公主,忤逆陛下,可是死罪。」
我顾不上那么多,牵过一匹马,带着怨气一般的说道,「不会,父皇不会杀我。」
至少,不会明着杀我。
他只敢如之前几十次一样,悄悄地暗杀我。
我骑马狂奔,看到了宫中太监愕然愤怒的脸,心中一阵畅快。
我就要忤逆那人,我就要气他。
我带着人马匆匆赶到魏昭坠崖的地方。
那里,的确有一个悬崖,不过只几米高,摔不死人,却也不容易爬上来。
我带着人下去,大雨滂沱,悬崖下面的路格外难行。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去找,雨幕中,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山洞。
洞前挂着灯笼,仿佛妖精的洞穴,格外的精致,诱人。
我缓缓走了进去,只走近浅浅一点,就听到女子的吟哦娇哼,男子的粗声喘息。
我以为自己幻觉了。
细细听,声音还越来越大。
「阿昭!」
「你不喜欢长安,喜欢的是我对不对?」
「你说为我守身如玉,你果然没有骗我。」
「我已经是你的人,你带我走,带我远走高飞,我们去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好不好?」
「我不当公主,你也不当驸马了,好不好?」
「康乐……」
「康乐……」